所以你抱抱我好不好……
祁慎没有动,木然地看着阮阮,薄唇轻启,“走吧。”
“唔。”少女点点头,缓缓爬起身来,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屋内陷入黑暗,祁慎琥珀色的眸子里再无一丝光亮。
他缓缓躺回地上,身体已经渐渐感受不到疼痛,感官也渐渐丧失,他的阮儿不应该被他牵绊住,她应该过更好的生活,她配得上所有的好东西。
他不是好东西。
外面下起了雨,闪电之后是雷声,他恹恹睁开眼,觉得胸腔空荡荡的。
忽然,他看见窗上被闪电勾了出一个人影,人影小小的,却很倔强。
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声音嘶哑,“怎么这么犟啊……”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水落在屋檐上,又顺着屋檐流下去,砸在青石地面上,淹没了所有的声音。
阮阮坐在台阶上,浑身都被淋湿了,有些狼狈,也很冷。
又一道闪电划过天空,阮阮吓得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时,面前站了一个人。
这人一身黑衣站在雨中,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魔神。
他居高临下看着阮阮,眼里没有一点温度,只是不耐烦,“怎么还没走。”
阮阮冷得浑身瑟瑟发抖,她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祁慎面前,在漫天冷雨中翘起了脚,亲了祁慎一下。
他的视觉、听觉、触觉都在渐渐远离,可偏偏少女的吻那样炽热,几乎要把他烧成灰。
他的身体颤抖了起来。
“祁慎,你和我道歉好不好,”少女咬着唇,“只是跟我说一声对不起,我就原谅你,好不好?”
那天的孩子叫祁辰,是祁慎兄长唯一的骨血,她知道了。
萧白石没死,她也知道了。
祁慎后退了一步,褪去身上的衣服,露出赤|裸的身体来,这具身体很白很白,只是上是密密麻麻都是黑色的尸斑,血管也是黑的,他漠然看着阮阮。
“我如今非人、非仙、非鬼、非魔,我要死了,告诉你也不是为了让你怜悯我,我需要你离我远远地,即便我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也欠你的,到如今也应一笔勾销了,从此以后你与我,半点关系也没有了。”
离开这阴暗的平康城,离开他这个肮脏污秽的人,去过更好的生活,永远不要回来,也永远不要想起他,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他将自己肮脏腐烂的身体展示给她,说最绝情的话,把他的小姑娘永远推开了。
可她在哭啊……
他终究是不忍心,用身体挡住了风雨,声音也柔和了几分,“走吧,别再回来了,就当这都是一场梦。”——
阮阮坐在宽敞的马车上,怀中抱着一把紫檀琵琶。
“哥虽然不会弹琵琶,但你这琵琶音色音调都不对劲啊,虽说紫檀金贵,可这弹出来也忒难听了,扔了得了,等回了阳蜀,哥找个好师傅给你重做一把。”
江枫虽然只过了几年富贵日子,之后就上山跟着师傅吃糠咽菜,但如今他得了自由,依旧还是喜欢铺张,见阮阮抱着的那把琵琶做工粗糙,更是觉得无法忍受。
她去见完祁慎,紫玄便回来了,还拿回了斩魂刺,斩魂刺能斩断怨念,怨女没了怨念的滋养,会渐渐虚弱下去。
阮阮离开侯府时,祁慎还昏迷着,她憋了一肚子气,决定再不理他了。
她拨弄了两下琴弦,确实难听,于是放下琵琶,和江枫并排坐在马车外面,兄妹俩便说起话来。
半个月后,他们到了屏城,一进城,江枫便去找最大的酒楼,给阮阮要了一间上上房,便出门办事去了。
当年江家出事后,尸体其实一直都存放在城外义庄,江枫回来后将他们一一入殓了,如今都埋在城外东山上。
他买好了上坟的东西,下午就带着阮阮去了东山。
一座座坟茔被笼罩在葱茏树木之下,他们兄妹二人在江永章夫妇坟前跪下,磕完头,烧完纸,江枫又给坟茔上添了土,然后再次跪下来。
“爹,娘,枫儿终于找到了榕榕,爹娘泉下安心吧,枫儿会照顾好榕榕的,以后再也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兄妹在屏城呆了三日,第四日清晨坐船离开了屏城,当天下午到了阳蜀。
船才靠岸,江家的人便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