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尘心头宛若猫挠了下,泛起一圈涟漪,宋觅双手交叠,目不转睛看向她,仿若真的在认真思考,“感觉蒙着脸,也挺有意思的。”
居尘直觉他口中的有意思,绝不是什么正经的有意思,匆匆同他致谢,转过身便暗下决心,在她没好之前,绝不去别院寻他。
又过了两日,当永安反过来找居尘,愁眉苦脸地恳求她能不能找机会在太后娘娘面前美言两句,让她入围和亲的候选名单。
居尘才明白那日,宋觅为何说的是,没人强迫她。
居尘忍不住扶住她的双肩问道:“你真的想嫁去吐蕃?”
永安摇了摇头。
居尘更加疑惑:“那是为何?”
永安轻叹一息,微笑道:“因为这是我最好的选择。”
吐蕃大王乃一国之主,一般宗室女儿,不一定能与之匹配,唯有大梁嫡亲皇室,大梁正统的公主,才能入他法眼。
当今圣上暂无女儿,依附太后娘娘的几位太妃背后都有家族势力,不舍得自己的女儿远嫁和亲。
永安其实是最好的人选。从太后娘娘把她从山寺召下来,她已经预知了自己的命运。
居尘道:“可你现在已经不在名单里了,你如果不想去,没人能逼你。”
永安再度摇了摇头,“可我只有去了,才能将母妃从宝光寺里接出来。”
她很清醒地续道:“我只有成为和硕公主,母妃的位分才能得到升迁。她近年身体越发不好,山寺常年寒冷,我想把她接回宫去,用最好的炭火,吃最好的药膳,得到最好的照顾。她只有我一个女儿,而我只是个透明的存在,唯有和亲,为大梁作出贡献,我才能保护她。”
居尘蛾眉微微蹙起,心口不由一沉,霎时间明白为何这些天,太后娘娘一直将永安留在宫中。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让永安感受到宫廷里养尊处优的生活,不费吹灰之力,便让她自愿和亲。
居尘道:“可你有没有想过,将来你或许会后悔这个决定?”
永安笑了笑,叹息:“将来,或许吧。可我如今活得不是将来,也不是过去,是当下。居尘姐姐,我明白你劝说的好意,只是当下,我没有办法忽视我母妃的苦难,我总要为她努力,我总要做些什么。”
就像居尘总想为她做一些事情一样,她们都会有自己的动机,自己的理由。
“倘若你嫁过去并不开心怎么办,倘若吐蕃王若是离世,你可知按他们的婚制,你需要继续下嫁给他的儿子为妻,你愿意吗?”
“我……”永安想了想,羞红着脸,“好像有点不太能接受,这不是我学过的礼数。”
居尘迫切道:“但你如果去到异国他乡,很多事情就不是你能做主的了。”
永安思忖片刻,“那我也不能因为这种可能发生的事情,选择眼前的退缩。”
居尘定定将她望着,“如果它一定会发生呢?”
她说得太过绝对,彷佛提早预知到了什么,永安微微一怔,从居尘的眸眼中,看到一份真心实意的关切。
永安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觉得此时此刻,她无法忽视居尘肃然的神色,这令她不得不认真思索她所说的困境。
永安低头想了许久,皱眉许久,最后释怀笑道:“那就等它发生之后,再说吧。居尘姐姐,我们可以憧憬将来的美好生活,来渡过当下的苦难,却没有办法用将来的苦难,埋没当下的苦难。”永安顿了顿,通透道,“如果我将来注定苦难,至少让现在的我心安理得。太后娘娘是个赏罚分明的人,我相信她一定会善待我的母妃的。”
居尘凝望着她嘴角的酒窝,耳畔蓦然回想起前两日,她站在宋觅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你如果希望一个人好,不能是你认为的好,得是她认为的好,才叫真的好。
永安不是不谙世事的稚子,不是耳昏眼花的老人,她没有被欺骗,没有糊涂行事,是经过深思熟虑,觉得这个决定于她而言,是当下最好的。
这一记回旋镖打得如此之快,令居尘忽而觉得自己好生无能。
永安察觉到居尘眼底不可名状的伤心,她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但她能清楚感受到来自她的关怀,上前拉住了她:“居尘姐姐,如果永安真的被选中了,你会想我吗?”
“当然会。”
“那我们可以写信,虽然,可能会隔很久才收得到。”
“那我也愿意等。”
“那说定了,到时候,你可不要嫌我烦。”
“怎么会?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如果,你过得不好,你可以告诉我。到那时,或许我会比现在强,我会想办法,接你回家。”
“真的吗?”
“真的。”
也不知是居尘的神色太正,叫人下意识便想托付信任,还是永安有意宽怀,不希望气氛太过沉闷,她将两边唇角挑得高高,酒窝深陷,松下一口气道:“那永安不怕了。”
居尘扯出一个笑容,永安挽住她的手,“其实往好的方面想,至少,我可以出去看一看外面了。”
永安笑道:“我听说草原的天空很蓝,云朵很低,风景迷人。居尘姐姐去过吗,是不是真的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