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不指望自己得到什么,她只要儿子和女儿都站在高位,用众人都羡慕的身份,不必躲藏不必像当年的自己,被迫困于别院,做那见不得光的外室。
路既然是自己选的,她便不后悔,吃了那么多苦,终于快见天日了。
勉强的儿子,面容俊朗,举手投足间处处透着英武率真之气,一看便是个正派阳刚的好孩子,国公爷没有食言,的确将他养的甚好。
尤氏鼻子一酸,忙别过头,借帕子掩饰泪水。
沈达也暗暗吃惊,总觉得对面那中年妇人看起来眼熟,尤其是她望向自己时热切急迫的样子,很像慈祥的长辈,见到日思夜想的孩子,他不敢觊觎,瞥了眼便把头低下,像其他几位义兄那般,眼珠子不敢胡乱张望。
得知是国公夫人和少夫人前来为他们量体裁衣,四人很是局促,再三推辞仍抵不过成衣铺掌柜的眼力劲儿,不由分说上前快速量了尺寸,还夸赞将军们体魄威武,骨骼精健。
尤氏听了很是高兴,另赏了那掌柜二两银子,掌柜接了钱,喜笑颜开的保证,必定会把将军们的衣裳排到最前,加紧缝制,势必会在中秋那夜送到府上。
还有三日便是中秋,月亮也变得愈发圆润,今晚宫中留人,沈厌和安国公都被嘉文帝安排到了麟德殿,同去的还有几位亲王公侯。
得知他们不在府中用膳,尤氏又起了心思,白日里那匆匆一瞥远不能抵消十几年的思念,她得想方设法再见见儿子,最好能趁机说几句话,于是她让蒋嬷嬷去了昭雪堂,以安抚副将的名头在膳厅安排了酒席,为避免惹人耳目,她特将秦栀和沈萌
一并请去,像是替国公爷款待下属。
秦栀便知尤氏按捺不住,只是她不太想去,便回绝了蒋嬷嬷。
蒋嬷嬷将原话告诉尤氏,尤氏皱眉:“此刻却知道避嫌了,还不是想拂我面子。”
过了少顷,尤氏想到主意:“你再去,便说萌姐儿哭闹,非得她陪着不成,她跟萌姐儿亲近,总不会连这点颜面都不给。”
秦栀却是没想到她会拿沈萌做幌子,那沈达的身份基本确定,便换了身雪青色长襦,盘高髻,簪了一对榴花头的金钗,她腕细肤白,一对羊脂玉的镯子晃出响动,昨儿被沈厌涂了满身蔷薇水,此刻身上衣服上都甜的发腻。
倒不是害怕与沈达等人相处,而是这几人常年驻守边关,也没学过怎么看人,盯着姑娘就像盯着敌军,明亮的眼睛丝毫不知收敛,也不懂何为内宅规矩,不管尤氏问话还是他们主动答话,就这么直直的扫来,像蛮横无礼的野人。
沈萌却很好奇,挨个仔细的打量,认真的查看。
尤氏见她对副将们感兴趣,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与她介绍,待介绍到沈达时,她刻意压制着激动,用平稳的声音与沈萌说道:“沈达沈副将与你年纪相差最少,是大我们萌姐儿五岁对吧。”
沈达喝得面色通红,却没醉意,闻言赶忙起身作揖:“夫人说的是,我比沈小姐大五岁,沈小姐可唤我兄长。”
尤氏笑:“若能有沈达这样的兄长,我们萌姐儿可是有福气了。”
说罢,温柔的看着沈萌,沈萌却不如她心意,嘴瘪了瘪,飞快的比划:“我才不想唤他兄长,我有哥哥,我哥哥是沈厌,沈厌才是我哥哥。”
秦栀看不大懂,但也能瞧出沈萌的拒绝。
尤氏很不自在,讪讪一笑,几句话遮掩过去。
席上,她为询问沈达境遇,特意将其他三人都问了一遍,自觉做的天衣无缝,却不知自己所有举动都落在秦栀眼里,大有欲盖弥彰的架势。
时辰很晚,尤氏却兴致勃勃,没有散席之意。
其他四人精神头更是好的不行,珍馐美馔,清风明月,还有国公夫人和少夫人嫡小姐作陪,他们习惯了风餐露宿,此刻才享受到勋贵门户的闲情雅致,自然不舍得离开,酒喝了四壶,谁也不见醉,说话声到越拔越高,像是回到雁门关时,坐在碎石沙丘上义气豪壮。
秦栀看了眼尤氏,才要张嘴,尤氏便打岔,死活不接她的话,她若离席,那四人定会觉出失礼,定然也会主动同尤氏辞别回东跨院去,尤氏不舍得,还想多看看儿子。
宫中麟德殿逐渐清静下来,最后陛下留了安国公和沈厌,着宫人召见沈贵妃。
沈贵妃怀孕三个月,月份太小几乎看不出身形,她进殿后,先与嘉文帝行礼,后看到安国公,一怔,却没有问父亲安,而是理所当然坐到了嘉文帝身边,堪堪受了君臣礼。
在她得知安国公和尤氏有奸情的那一刻,她心中的慈父严父便死了,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令她恶心。
“今夜特意让你们父女团圆,也是想同你分享喜讯,贵妃如今有了身孕,你也快要做外祖父了。”
嘉文帝抚着沈贵妃的小腹,甚是感慨,余光漫不经心瞟向沈昌,他很想知道此刻沈昌是何心情,但沈昌老奸巨猾,情绪掩饰的一丝不露。
“朕想着,边关既安然太平,不妨这次你在京中多留些时日,待贵妃诞下皇子,你亲眼瞧见,也好安心。”
“陛下圣明,有您在,老臣没有不放心的,边关不可一日无主帅,伺机而动者频频试探,若得知老臣久居京城而无归意,势必会生出侥幸心理,届时难免兴师动众,浪费兵力粮草。
故臣想着,等与家人过完中秋节,便得启程回代州去了。”
沈昌回禀完,依旧是眉眼低垂的顺从姿态,从在麟德殿用膳之后,他几乎没有正眼瞧过嘉文帝,相比起对帝王的尊崇,嘉文帝更愿意相信这是一种不屑与轻蔑。
“朕一片好心,安国公便不要推辞了。”
沈贵妃轻笑:“父亲要走,陛下何必拦他,横竖京中宅院他没住过几回,便是连我们姐弟两个也没受他多少照拂,依妾看,强求来的亲情终究不牢固,国公爷心系边关,哪里记得京中还有我们。”
沈贵妃这几句话,看似抱怨,实则颇有深意,她虽怨恨安国公,但更知道若安国公出事,母家有恙,她这位贵妃娘娘还有几分尊荣,想想便不寒而栗。
沈昌不是好丈夫,也不是好父亲,但他却是自己和弟弟最强大的倚仗,沈贵妃不可能为了区区怨恨便糊了脑子,她如今有孕,更得为腹中孩子考虑。
她希望孩子能有位功高卓著的外祖父,强有力的外戚支持下,她们母子才会站稳脚跟,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