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曲声隐隐传来,奏的是一曲水月镜花。黄道吉日,宜嫁娶,忌入宅,忌入殓。
衣衫渐褪,人也变得透明起来。若是不牢牢抓住,便会消散了。
江芙呢喃地回忆:“我记得你身上的味道,你不喜甜腻的,喜欢冷清。你的眼睛很好,能看清一切黑暗里的东西,也能看清我。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白色的衣裳呢,现在感觉不像白无常了,仙风
道骨的。还有你……”
“还有什么?”他拂过她的嘴角。
你活不长。江芙心里默默说。
可他究竟叫什么?她感到头疼,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究竟姓甚名谁?”
“不急,慢慢想。”贺兰玥贴在江芙的唇珠。
琴声由远及近,由小到大。
大弦小弦一齐颤动,抚琴人起初生涩,指尖浅尝辄止,听琴者发出嘲笑。
很快,琴音如流水一般,汩汩流淌,淹没了听琴者最后的声音。黏腻的,亲密的,十指紧扣……床角的银制帐铃随之作响,很是清脆。
雨打琴弦,体面的外壳剥落,柔软极了,如同荔枝一般莹白丰盈,发出甜香。仿佛最温柔的刀。鞘,包容着对方的一切,无比契合。
琴音简直浸入到了骨头缝里,恍如仙乐,将烦扰都带走了。白玉沾染墨色,琴师反复调音,呈现不同的节奏,一会儿婉转一会儿高昂,一曲接一曲,将氧气都要带走了。
“我错了,求你……”她断断续续道,有一瞬的失神。
“阿芙,专心。”
红颜枯骨,皮囊浮沉在浪潮中,起起落落。没了痛觉,他们只能分享另外的感受。
众生皆苦,拜佛陀,戒贪痴,方能寻求极乐。
灵与肉,他沾染,生贪念,不悟道。
成佛有何趣味?
贺兰玥自认干了那么多有趣的恶事,疯疯癫癫,随心而动,早已成不了佛了。地狱也不失为归宿。
如今方知,原来不成佛也有奖赏。
“再抬起些,慢一点……做得好极了。”他不吝夸赞,安抚着对方。
下等的欲有何不好?且多赏他一些。
心跳、呼吸贴近了才能听清,血与肉皆是生存的证明。他活着,她也活着,他们是一样的。
痛觉不再相通,他的视线描绘她的面庞,通过细微的变化揣测她的感受:她蹙起又舒展的眉、断续变化的喘。息、湿热的温度……
“看清楚,是谁在与你敦伦。”他逼她睁开眼。
“陛下……夫君。”江芙好似什么也忘了,又好像什么都想起来了。
灯火都熄灭了,唯有琴音持续不断,在夜色中跳动。昨日蹉跎、明日苦楚,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感官在不断提醒她,此时此刻此人。
“阿芙也很喜欢,对吗?”他问,声音很轻快。
“喜欢,喜欢。”
好渴。
她要融化了。
*
第二日,天光乍现,梦里的旖旎化为乌有,像是从来不存在过。
一整个上午江芙都是恍惚的,身上的酸痛仿佛真实存在过。可她一醒来就仔细检查过了,全身的皮肤光洁,毫无痕迹,的确什么也没有发生。
自己怎么会做那样古怪的梦呢?江芙叹了口气,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
再过两个时辰便是盛大的千秋宫宴,按礼制她身居妃位,又是后宫唯一的妃嫔,势必要出席。
可江芙却想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