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笑了,满不在乎的样子:“那又怎样?”
她摇头:“你听我说完。”
于是他不再插话。
“我知道,知道刚才说的那些很傻,不算什么。可我会伪装,很会装,爸妈的事,我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我又不傻,我只是故意不去想。从小好好读书,装懂事,是因为我怕不这样的话,奶奶就会不要我。我做什么事都有目的,对你的初心也不单纯,接近你其实非常刺激,还能满足我的虚荣心。你总认为我是个守规矩的好学生,所以才对你严防死守?不是的,我要守的是我自己。可我却把所有的锅都甩给你,我就是这么自私。”
“所以你不会把我带坏,谁带坏谁还不好讲。我只是藏得好。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这应该就是基因里带来的。”
这一通话,安珏说得毫不停顿行气贯串,却又是深思熟虑的。
可以说先前枯坐的几个小时里,她就一直在想,怎么把这话完整而干脆地说出来。
原来美好的反义词不是丑恶,而是真实。人心和太阳同样不可直视。
可她就是直视回去,就是说出来了:“所以不要喜欢我了,我根本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我很可能是杀人犯的孩子。”
屋内填满死寂。
餐桌上的灯光瓦数不足,袭野罩在阴影里,只有上半张脸蒙蒙亮。有限的可见范围内,他的卧蚕轮廓清晰,像是跟眼睑合伙给他眼睛下了个双保险。
那双眼总也浮着一层水汽,里头没有愤怒和惊诧。她不知怎么读出一点悲悯,又像漠然。
还没理清,他忽然欺身靠近,把她带进了怀里。
男生手掌很大,几乎覆住她整个后脑勺,指尖绕到她另一边耳侧,叹息沉在里面,还是说:“那又怎样。”
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事,在他那里,还是只有这四个字。
安珏眼前越来越模糊。
本来不想哭的,可撑到现在太不容易了。自己原来这么糟糕,出了事情只想着逃。
袭野的掌心很轻地揉着她的头发,另一只手轻轻拍她的背,像是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心。
他以她为根系,但其实他也是她的锚点。
不知过了多久,袭野松开手:“再吃点东西,你吃太少了。”
一句话就将她拉回现实。
她奇迹般地平静下来,哽咽越来越轻:“我吃不下了,谢谢你做了这么好吃的菜。我该回家了,我……”
可家是回不去的,她现在根本不知道重新面对家人。
那去稚京家?
今天离开小东巷的时候,奶奶也拜托了袭野,把她送到稚京家住几天。
但现在的她,也没资格去吸食倪家的快乐了。
袭野和她想到一块去,低声问:“今晚别走了,明天我再送你回去?”没等她应答,连忙说,“你去卧室,睡床上。我睡客厅沙发。”
她的胸膛微微沉浮,良久才浮出一个字:“好。”
他还提醒:“你可以把卧室门锁上。”
她的脸红得很厉害,是哭出来的红,也像羞红:“不锁,你要是跑了怎么办?”
“我一直在。”
他总也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听不出她是在为他的人格做担保。但她最初相信他,或许就是信他这份直白到透明的坦荡。
轻轻拨开她泪湿的头发尖儿,他又说:“你不要怕。”
去年也是在这里,他和她说过同样的话。
那时他们小心翼翼地试探设防,现在却能把最真实的一面,掰碎了给对方看。
良久,她抬起头,眼中映着另一个红彤彤的人:“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