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盛菩珠凝视他片刻,感到荒诞的同时,又像是窥探到一丝他内心隐藏极深的情绪。
“因为宫里太过无聊吗?”
谢执砚忽然伸手,像是要确定什么,指尖落在她脸颊上,一直摸到耳廓,在她耳垂那颗极小的红痣上捏了捏:“不无聊的,那时候每日都很忙。”
“要跟着老师读书,习武也不能落下,还有骑射,每日还要抽空半时辰去兴庆宫陪外祖母说话,九郎身体不好,若是病了,我还得陪他。”
“那为何要抄这么多书?”盛菩珠很慢地走近他,尽量用一轻松的语气问。
谢执砚无声笑了笑,慢慢从书架最顶端抽出一本书,翻开,纸张泛黄,字迹也因时间久远变得模糊。
他其实也不知是为何要抄书,第一次在宫中留宿还是将将启蒙的年纪,一个人睡在宽大的殿中,夜里害怕,他心里记着阿娘的叮嘱,若是怕,就多看书,少说话。
可是看书不管用,他只能抄书,因为习字静心,这是祖父告诉他的。
每次心乱时,他就认真抄书,渐渐地,他在宫里的时间越来越久,觉得孤寂会抄书,心情不好也会抄书,受了委屈还是抄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就算后来他年岁渐长,已经不需要抄书静心,可人一旦形成了某种习惯,其实是很难彻底改掉。
谢执砚低垂着眼眸,满不在意地扯了扯唇:“时间太久,我已忘记。”
真的忘了吗?
盛菩珠从他手里拿过已经泛黄的书册,能看出还是很稚嫩的字迹,有些地方甚至还沾了不慎弄上去的墨汁。
她白皙的指尖压在那一块脏污的痕迹上,犹豫片刻,不太自然地伸手,往他身上靠了靠。
像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谢执砚眸光微动,他已经很少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
盛菩珠却已经远远地退开些,杏眼含着淡笑,像一弯月牙:“郎君去忙吧,我看书就好。”
“今日无事。”谢执砚索性在书架旁的椅子上坐下来,他双腿分开,一只手撑在膝上,另一只手随意扯了本佛经出来。
他其实不信佛,只不过在祖父离世的那几年,怎么也静不下心,哪怕连抄书都不行,是祖母托母亲往宫里给他送了几册佛经,他每日抄上一些,才慢慢从那种几乎快崩溃的状态抽离。
盛菩珠绕着书架走上一圈,她书读得好,但并不代表会喜欢看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比起其他,她当然更爱画本子。
可惜像谢执砚这样的人,八成是不会浪费时间看话本子的。
正欲转身,余光却瞥见书架最下层角落——
一本很薄,薄到可以直接忽略的书册,隐在那些砖石一样厚的书堆里,无端突兀起来。
她蹲下身,眼中难掩好奇。
只可惜,指腹刚触到书脊,谢执砚不知何时俯身将她笼在身上,长臂自她肩头越过,慢条斯理按住她欲往外抽书的手。
“夫人。”
“这本不看好不好?”谢执砚与她对视,嗓音低低,透着几许无奈。
不让看?
难不成真是话本子。
盛菩珠从错愕里回神,仰着头看他,红润饱满的唇像是会勾人:“是我不能看,还是郎君不愿我看?”
谢执砚了然颔首,松开被他压在掌心下的柔荑,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戏谑,很诚实道:“我怕夫人看完,会生气。”
怎么可能生气。
盛菩珠自认为是很大度的女郎,心善不说,还事事讲道理:“我保证,绝不生气。”
一本书册而已,能有什么好生气的。
若能生气,那就是夸张了。
既然谢执砚松手,那她自然也不必客气。
薄薄的书册,看起来很新,像是近期才写的,打开时带着一股浓浓的墨香。
纸张声哗啦,盛菩珠带着满满的好奇,翻开一页。
嗯,看着不像话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