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仿佛同一张录像带反复播放,偶尔穿插点新内容,比如受更多欺负,再比如解锁更多挨揍理由。
不过她也没有逆来顺受,东厢房的男孩头一天把她踹进洗衣盆,第二天就让他掉粪坑;她做全家的饭却吃不饱,就往锅里加屎尿。
她的所有反击都带有一种精神胜利的意味,因为沾了屎的衣服要她洗,做饭的人依旧吃不饱。
她想过逃离,可她连最近的城镇都没去过,周围都是山,贸然闯进去怕只有死路一条,她在每个讨论外界的大人身后停留,试图补足脑中地图的空白,也会做出羡慕模样套路臭屁的小孩。
她的小粮库也越来越丰富,家里偷的、地里藏的、还有从老鼠洞里掏的……
可没等她准备好一切,身体就撑不住了。
北方冬日难熬,她本就穿的单薄,又被她爹一脚踹进冰水里,原因只是离她八百里远的弟弟摔了跤,加上前日挨的一顿打,感冒来势汹汹,她很快烧得不成样子。
大概是她这个童工还有利用价值,便宜爹娘给她喂了药,还给了吃的,但不管用,第二天连他们的宝贝儿子都被传染发起烧来。
她被扔了,她爹嘟囔着“死在家里晦气”,趁夜把她扔到山里。
她爹离开后,不知是药力还是求生本能生效,她奇迹般清醒过来。
冬日月色惨白,天边启明高悬,她努力爬起来,朝打听到的城镇方向走,她听到山里狼嚎,一路嘟囔“富强民主文明和谐”保佑她不要遇到。
她走了一夜,越走越精神,一路滚滚爬爬走走,不知走出多远,她看到天光大亮,红色太阳攀上山头,像是即将熄灭的烛火,没有带来一丝暖意。
可它是燃烧着的,这颗红色星球正以核聚变的方式向太空释放光和热,其中22亿分之一的能量辐射到地球,成为生命生存的基础条件。
姜知年透过手指直视太阳,现在感受到的热量约来自八分钟前,她盖住眼睛,想,再等八分钟,她要知道这一秒的太阳活着还是死亡。
她重重倒在地上。
……
“年年……年年……”
“年年……张嘴……再喝口水……”
姜知年努力睁开眼,眼前灯影幢幢,白炽灯照在她眼睛上,留下钨丝发热的记忆,“不是太阳……”她嘟囔一声,又闭上眼。
“……太阳?这啥意思?娃都烧糊涂了,喂的药咋不管用呢,你赶紧再找大夫去,我再给擦下身上。”
“找有财,有财能治……”
“婶娘你让保国找去,来给我拿着毛巾……”
……
酒?哪里来的酒味?
姜知年嗅了嗅,打了个喷嚏。
她想抬头,脖子使不上劲,想说话,也发不出声来。
她的眼睛大概是被照瞎了,一片朦胧。
“……哎呦,这是个男娃,可惜了……”
“……这么小,看着是活不成的……可惜了……”
“……营养给他姐抢走了么……你看看这,这女娃长得……”
她被掐了一把,她没耐住疼,哇哇叫起来。
“……唉,这声音大的,偏偏是个女娃……”
……
“……不哭不哭啊,这是魇住了,赶紧准备个碗和筷子,衣裳也拿一件我叫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