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疏无愧为天下人的道标,算是给飞升无门的各宗大能上了一课。
江卿白望着昔日同修,忽然解下佩剑,微微躬身,朝李无疏行了个单手礼。
随后段九锋、孟辰初亦解下武器,朝他行礼。
其余众人见状,也都纷纷效仿。
这累身的浮名来得太迟,足足迟了十年。
李无疏两眼空空,都瞧不见。
他不知是以心眼看到了什么场景,忽然露出更多笑意。
“太好了,还有狐貍活着。芳宗主,还有芳菲尽……”
说话间,他的身体消融大半。
很快他就会像司徒衍一般,烟消云散。
司徒衍好歹还剩两截残画,他连肉身都将不存于世。
阮柒定定地注视着他,少看半刻都不舍得。
这已经不知是第多少次了,李无疏的声息在他怀中逐渐虚弱。
但这还是第一次,他手中的重量越来越轻,渐趋消失,什么都不剩,而他只能无望地旁观这一切。
“再……叫我一声。”李无疏道。
“无疏……”阮柒低垂着头,压抑着喉头的哽咽,“无疏。”
“我听到了。听到了。”
李无疏闭着眼睛。声音轻极了,似是怕惊扰到什么,又似在节省力气。
“我少时,感到天地很大,人也伟大,冲破境界,能飞天遁地,求仙问道。
“直到我看遍世情,见惯人心。纵天地再大,也容不下人间的乌烟瘴气。
“后来,心境又变了。天地广阔,有鸟兽鱼虫,草木万灵,人于其中微不足道。
“阮柒,我现在看天地,小得如同一粒鱼眼,细看又有众生百态。至繁至简,清浊同存。
“谁能历经百世而道心不损。我第一次见你,就见着你的孤独。”
李无疏伸出手,轻触阮柒脸颊。阮柒回握住他,竟握了个空。
他锁骨下,阮柒所刻的咒印也随着身体慢慢变得透明,趋于消失——那个据说只要念出名字,就可以见到阮柒的术法。
“花开花落,人世更迭。你留情的东西都会逝去,你一定历经了千百次,才学会不再留情。
“你对我说,这方天地的立道者,已然抛弃人间,不知所去。
“其实被抛弃的,是你。”
阮柒感到手中的重量愈来愈轻,像捧了一抔沙子,不论十指再怎么用力紧攥,也无法阻止爱人的逝去。
“我非圣人,只是行该为之事。这也是你立道之初,所设想的,人间的模样。
“我这一路走来,是你救我出轮回,是你助我飞升。你成全了我。谁说你道心不存?”
李无疏睫毛微颤,奋力从失明的眼底挤出所有的笑意,温柔又明亮,宛若破晓的晨星。
“阮柒,再叫我一声……”
“无疏。”
阮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但李无疏已经无从听见了。
他对着空荡荡的双手说道:
“李无疏。你就是我的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