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遍,可燕拂衣在他怀里,到最后,那双漆黑的眼睛竟然浮现出一点笑意。
李浮誉难以形容在那个瞬间,他是感受到如何一种巨大的情感波动。
他那么想要就直接俯下身去,亲吻那双眼睛,或……更过分一点。
可他还是控制住了。
他得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不论燕拂衣偶尔流露出多么如过去一般的神情,不论他在瞬间显得多么正常,他现在也还并不是完整的他。
他想亲吻自己的爱人,需要对方的同意。
现在这种无意识的默许,不能算同意。
那一日过后,被掀开一角的过去如同一个小小的插曲,只每日摇荡着李浮誉的心湖,却仿佛没有在燕拂衣脑中留下什么痕迹。
他一日日地好起来,神魂一日日地稳固,终于到达能承载一具肉|身的程度,于是终于重新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他不记得过去的事了。自然也不记得自己曾怎样失落过,又是抱着怎样的决心,准备退后。
可有人从背后拥住了他,挡住他刚刚向后抬起的脚,不许他退。
燕拂衣都不记得,只是从那天之后,他对李浮誉那种微妙的抗拒,似乎消失了不少。
他现在能思考的事情不多,便只能将所有精力,都放在最重要的东西上。
比如说,要靠着自己,在房间里走上一整圈。
他要快点养好病,快点好起来。
师兄答应了他,等他足够健康的时候,就能看到母亲了。
燕拂衣心中很隐秘的角落在悄悄告诉他:母亲已经不在了。
可他不想理会,很用力地把那个声音又重重按回去。
师兄答应他的,一定不会食言。
师兄怎么会骗他呢?师兄永远不会骗他。
燕拂衣想着,正在走的一步用重了力,脚下一空,突然间踉跄了一下。
李浮誉的心也跟着他漏跳一拍,堂堂金仙,差点因为心跳过速而出一身的冷汗。
他很用力地控制住自己,才没有把燕拂衣直接抱起来。
不可以。李浮誉用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忍住那种过度的保护欲,很认真地告诉自己:不可以。
小月亮在很努力地康复,他不能拖后退。
燕拂衣他,从来都不是什么需要保护的弱者,他是那个站在最前方,保护所有人的人,即使在这样虚弱的时候,也不需要别人来为他做决定。
他实在无法坚持,会理智地自己停下。而最不需要的,就是一个人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在一旁干预他的努力。
李浮誉很清楚这些,也在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可想要出手的欲|望还是一阵阵翻涌着,实在很难压抑。
燕拂衣晃动了一下,抓住一枝突出的烛台,稳住的身形。
那双凤目弯弯,稍带着得意的神气,笑了一笑。
李浮誉便跟着他笑了一笑。
“真棒,”他轻声说,“月亮好厉害。”
燕拂衣的眼神就更神气,他额上沁着一层薄汗,要扶住什么东西才能自己站稳,但很笔直地站在那儿,看上去似乎又是个风华绝代的剑客了。
……渊灵把自己隐在门边,试图和木板融为一体。
他看见师尊这样子,就觉得很感慨。
玄机仙不以善战闻名,但脾气从来不好,他从前和剑仙站在一起的时候,看上去更像两个人中杀伐果决的那一个。
可这样的师尊,如今居然也会柔和着表情,放轻了声音,花一整天的时间,陪着另一个人,在瑶台小小的房间里走上一圈。
啧啧,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不弃山辈分最高的两个人,便这样屏着呼吸,站在夏日的微风里,看着燕拂衣一步一步,往更远的地方走。
燕拂衣走最后几步的时候,腿已经在止不住颤抖,好像很难有足够的力气支撑起身体,汗珠从他额上渗出,又缀在睫毛上落下,在锁骨上闪着润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