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然一声,镜面崩解,化作无数光点升腾而起,穿过塔顶飞向天际。与此同时,整座石城开始震动,墙体逐渐透明,显现出内部真实的模样??并非废墟,而是一艘巨大沉船的残骸,甲板上层层叠叠刻满了名字,每一个,都是“承道计划”中无名逝者的真名。
海风呼啸,吹动那些铭文,宛如千万人在低语致谢。
知棠取出随身携带的最后一瓶秋叶泉精华,将其倾倒在船首。液体渗入木纹,瞬间绽放出洁白花朵,一朵接一朵,迅速蔓延至整艘沉船,最终形成一片漂浮于海面的花海。
她取出笔墨,在空中虚写一道符令:
>“奉春棠令,启归仁门。
>凡因‘承道计划’而离散之魂,无论有名无名,有形无形,今赐通行之权,可循花路返尘世,享清明祭祀,入归仁祠名录,永不再为孤魂野鬼。”
符成即燃,化作金蝶纷飞,落入每一朵赎魂棠花蕊之中。
刹那间,海面亮起万点灯火,如同冬至之夜重现,却又截然不同??这一次,灯光不再迷途,而是井然有序地沿着花海铺就的道路,缓缓流向北方,直抵归仁祠方向。
船上众人无不跪拜泣下。
而就在此时,海底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仿佛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回到陆地三个月后,朝廷正式颁布《幽冥簿修订案》,将两千八百六十三名受害者全部录入国家档案,追授“医道殉难者”称号,允许家族后代申领抚恤与荣誉。更有数十户人家凭借新公布的名单,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遗骨,得以重新安葬。
春棠馆门前每日排起长队,不只是求药者,更多是来递交“致亡者书”的普通人。有人写给战死的父亲,有人写给早夭的孩子,甚至有人写给从未谋面的祖先。他们将信与一小撮赎魂棠花瓣一同焚烧,期待那份思念能穿越界限,抵达彼方。
某日黄昏,一个小女孩牵着祖母的手来到门前,递上一封信。信封上写着:“给海底城里的妈妈”。
知棠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幅稚嫩的画:一座漂在海上的城市,屋顶开着花,街上有人牵手散步,天空中有星星组成的笑脸。画旁歪歪扭扭写着一句话:
“妈妈,我考上医塾了。老师说,只要心里有光,就不会迷路。我想告诉你,我一直都很爱你。”
她久久凝视此画,终将它挂在灵魂归档司的大厅中央。
当晚,她再次梦见母亲。
孟梁安站在归仁祠前,身后是盛开的白棠林。她不再说话,只是微笑点头。而在她身旁,站着一个身穿旧式医袍的男子,面容苍老却眼神清澈。他朝知棠深深一揖,然后与孟梁安一同化作春风,拂过祠堂,掠过碑林,最终融入那一片年年renewal的花海之中。
翌日清晨,知棠来到照心阁顶层,打开那口曾自动开启的木柜。原本静静躺着的铜钥,此刻已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完整的玉钥,毫无裂痕,温润生辉。
她拿起玉钥,贴于心口,感受到一阵平稳跳动,仿佛与自己的心跳渐渐合一。
多年以后,当新一代学子翻开《医史辨》课本,在《丙仲康案》章节末尾,会看到一行新加的小字注释:
>“据春棠馆秘录,丙仲康残念已于天圣十二年夏消散于南海归墟,临终前留下最后一句话:
>‘若知识必带来痛苦,请让我成为最后一次代价。’”
而在每年清明,归仁祠前总会发生一件奇事:当日午时,照心镜会短暂浮现万千人脸,男女老少皆有,或笑或泣,而后齐声轻诵《医诫录》全文。诵毕,镜面反照出在场每一位观礼者的倒影??但他们身后,总多出一道模糊身影,似亲似友,静静相依。
人们说,那是亡者归来,不是为了纠缠,只是为了说一句:
“我们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