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复祯暗自头疼,皇帝已停灵五日,此时朝中正商议着四皇子的登基章程,她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掉了链子?
然而现下身子不适,她也只好派人去跟皇后告了两天假,窝在寝殿内休息。
自成王进宫以来,徐复祯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待见到久别重逢的霍巡后,虽然还能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可那深藏在心底的回忆又在梦中翻涌起来,回回梦里都能拾到些稀落的片段,反而更令她不能安寝。
如今告了假,便觉得分外疲乏,沾了枕头就要睡。
水岚在她被窝里塞了一只白铜镂空雕花手炉,热腾腾的手炉抵着绞痛的小腹,反而令脑中紧绷的弦松了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外头下起了连绵的细雨。
徐复祯身上仍是难受得很,又挂心如今四皇子登基之事议得如何,便差遣水岚去皇后宫中打听。
午后水岚回来,向她细细汇报:
钦天监看了四个日子:二月廿五、廿七和三月初一、初五都是登基的吉日。可三月初一大朝会,百官云集的时刻不能没有皇帝,因此只能在二月选一天登基。
成王想要二月廿七,皇后却想早些落定,让四皇子二月廿五便登基。如今两方人马吵个不停,谁也不肯让步。
徐复祯听罢不语,心中却有自己的计议:
那各路州府过来参加大朝会的官员,一年到头只有这一次面圣的机会。
如今主少国疑,若是登基大典能让外地进京的百官一同参与、见证王朝新君的践祚,那新帝在百官心中的分量又会不同。
她得防着成王上位,也得防着周家篡权,在新帝年幼之时就得为他铺路。
这样想着,徐复祯忍着身子的不适起身梳洗,要去坤宁宫见皇后。
殿外春雨潇潇,天气却渐渐和暖起来。
徐复祯打着伞走到坤宁宫,却被告知皇后临时召了几位重臣到政事堂议事去了——不消说,必然是为着登基之事。
她怕错过了时候,便匆匆传了轿辇去政事堂。
政事堂当值的太监和重臣们早就认得了她。几个太监立在廊下,见了徐复祯,面露喜色地把她往里头请。
原来皇后方才派人去重华宫宣徐复祯,偏偏她去了坤宁宫,很不巧错过了。
徐复祯走到门外,听得里头一阵慷慨激昂的陈词,显然正商讨到要紧处。她悄悄推了门进去,贴着墙边的幔帐走到皇后身边。
两派的官员为着新君登基的日子争得面红耳赤,谁也没有注意到后面进来的徐复祯。
皇后知道徐复祯不舒服,特意在座位后方设了张圈椅给她坐。
徐复祯心下感动,皇后虽有些耳软心活的糊涂之处,可待她倒是颇为关怀,像极了她在宫外的几位女性长辈。
她在皇后身侧坐下,一眼便看到坐在成王下首的霍巡。他倒像没注意到她似的,眼神看着正在说话的官员。
徐复祯细听了一会儿,原来皇后派系怕夜长梦多,想让四皇子二月廿五登基——这倒是可以理解,盛安帝走得突然,令皇后摄政更是突然,忽然一张大饼砸下来,周家心中不安也是正常。
然而,成王一派却以时间仓促为由,要求二月廿七再行登基大典。
徐复祯一琢磨便想通了其中关窍:
成王这趟无诏进京,只带了一批先锋人马。他虽手握西北重兵,然而在京根系浅薄。推迟到二月廿七再行登基大典,无非是想等他的人入京,届时更方便把控全局。
眼见两方争持不下,徐复祯开口道:“成王殿下觉得廿五过于仓促,则三月初一再行登基典礼如何?届时百官抵京,正好借此机会朝奉天颜,一举两得。”
她一开口,皇后派系的官员全都熄了火。
成王一想:三月初一,他的人便是爬也该爬进京了。
他正欲开口应允,不料霍巡忽然出声道:“不可。三月初一大朝会是祖制,不能撞这个日子。”
徐复祯转头看向他:“大朝会虽是祖制,可建朝百余年来,宁泰四年、至兴十五年都因故推迟过。先帝大朝会前夕驾崩,朝廷上下人心惶惶,若能教外地官员参加新君的登基大典,有利稳定各路州府。”
霍巡却不看她,而是朝其他大臣道:“宁泰四年叛军围城、至兴十五年霜雪封路,百官都进不了京,自然无从召开朝会。然而眼下百官已陆续抵京,朝会当日自可面圣,无有为新君登基推迟之理。”
他们这一番交锋,那些老谋深算的重臣立刻明白过来其中的利害关系:
借大朝会让四皇子登基,无非还是要为新君造势,目的是压下成王的声势。
届时成王的人虽已进京,然而比之全境外地官员的朝拜,则如覆水入海,不值一提了。
皇后的人马上反应过来,驳斥道:“你们先前不是嫌廿五登基仓促吗?三月总该准备万全了吧!”
成王的人立刻拿霍巡的理由堵回去:“这不合规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