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毫无疑问的是,邹娥皇当下是感激他的。
因为,从他迈入小院的那一刻,风不静了,云不淡了,满园美好变成了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咆哮。
等容有衡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柱香后。
这半柱香里,“假死二十年…小兔崽子翅膀是真硬了…去十四盟埋妖族的线…你有病啊…”“去死”“滚”等粗俗的字眼从屋内隐隐往外传出。
邹娥皇同情的捂住耳朵。
容有衡进去时整洁的衣服已经变成了破破烂烂的乞丐服,束的一丝不苟的黑发已经狼狈地一茬高一茬短,像是被无数把小刀切割过的杂草。
现在浑身上下,就一张俊脸还算干净。
他吐出了一口气,那双含笑的眼睛此时没半点亮光,暗沉地乜了一眼邹娥皇。
这一眼的意思很明显:道祖已经消气了,你可以进去了。
邹娥皇冲他拜了拜。
师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一场雨能下多久,一场雷又能打多久。
所以可以推类,一朵云,又能气多久。
最起码等邹娥皇走进去的时候,蓬莱道祖已经在慢悠悠地喝着今年上好的茶了。
“从密州回来了?”
道祖语气平淡,嗓子带了点沙哑,约莫着是之前骂容有衡骂的。
邹娥皇惴惴地低着头,小声道:“回来了。”
“你还挺有能耐的,”蓬莱道祖将手上的茶杯在桌子上重重一扣,“素日里几年闷不出一个响屁,下山却次次都要惹点麻烦。”
“上一次下山,你平大旱的时候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邹娥皇拢袖垂首,“徒儿忘了。”
她其实是记得的。
她上一次下山是二十年前,在妖族入侵之前,人间先爆发了一场三年的大旱。
当时她去人间其实不是为了那场大旱,或者说,这在凡人口中伏尸遍野的大旱,其实从没有在修真界掀起过什么风浪。
她只是偏巧碰上了。
在那场一个人的旅途里,她遇见了新的朋友,也遇见了机缘和宝物,只是历经九险,走到最后,归来仍是孑然。
因为朋友,走散了;而机缘*,换雨了。
最后那一日,她同旁人打了架,到最后觉得口中什么味觉都没有,只有苦,苦的她想哭,苦的她累了,坐在干裂的地上,等着那场绵延的雨。
一闭上眼,就是同行者分道扬镳的背影,是扒着她手问是血还是水的娃娃,是面黄肌瘦的奶奶哭着问她为什么人要这么累,问为什么只有凡人要为大旱遭殃,问修士为何高高在上。
问她,如果这是天罚,为什么只针对手无寸铁,不敢与天争命的凡人。
那是邹娥皇几千年,脑海里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浮现过逃避的念头。
闭眼死了,也很好。
不用再回答那些个生了锈的问题,不用再看干涸的地、麻木的人。
但她最后还是没有死,背着一把剑只剩了一口气,在淅淅沥沥的雨如所愿般落到邹娥皇脸上的时候,她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这把剑还没拔出来呢。
蓬莱道祖最后在岛口找到她的时候,大约是气急了,拎着她的后衣领,一路拖了回去。
还记得那日这老者语气平淡,只说了一句:“随你们平时怎么闹,只有一点记好,我还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只是世事素来无常,在这句话不久后,邹娥皇是安分了,她的师兄容有衡,却“死”在了妖王手下,将这句白发人送黑发人,践行了个真
三声冷笑自蓬莱道祖口中哼出,打断了邹娥皇的回忆。
蓬莱道祖:“忘了?我看你们一个个是当真没忘,故意跟我唱反调呢。”
“我说不要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小子就故意假死;你现在又换了一头白发,怎么的,看你师父我是黑发,想送走我啊?”
道祖说完这句话后,又吐了口长气:“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