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海什么也没再说,他收敛眉目,平静地站起身,准备出去换身干净衣服。
他才背过身,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
陆怀海错愕转身,捏紧在袖中的拳头陡然松开,就见谢苗儿滑倒在了床前,把半床被子也扯了下来。
许是之前惊动太甚,又躺了一天,她的手脚酸软使不上力,本欲追上他,却先摔倒在地。
谢苗儿顾不上自己现在狼狈不狼狈了,她趔趔趄趄地爬起来,若不是他回身搀扶,差点就摔了第二跤。
陆怀海扶着她重新坐回床上,他虚坐在床沿,垂眸帮她把被子扯正。
见他侧过了身,还是要走,谢苗儿眼圈立马就红了,她放下所有顾忌,不管不顾地从他身后拦腰将他抱住。
“你不要走。”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让我想想……你不要走……”
她这话着实说得没什么逻辑,一点从穷凶极恶的匪徒手下逃生时的冷静都没有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凭借本能想要留住他。
她的侧脸就倚在背后,陆怀海没有直接站起,他的大手正要覆上她的手,正想把它从自己腰前分开时,停住了。
她的手被纱布缠成了个白粽子。
昨夜她在他的怀中睡着,把她交托给人带回去前,他掰开她攥得死紧的手心,看见了里面那道几可见骨的刀伤。
她不会用兵器,连自伤都拿捏不好分寸。
冷静的外表下,陆怀海心中的怒意终于滚沸到难以自抑,是夜,除了那假倭人逃得飞快,整座九龙山上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此时,陆怀海犹疑片刻,终于还是轻轻捏起她的手腕,要把它拿开。
感受到他小心翼翼的触碰,谢苗儿仍旧不肯松手,甚至再用了几分力,把他抱得更紧。
她的这点力气在他面前实在不算什么,不知是有意放纵,还是他不舍得弄疼她,就任她如此抱得扎扎实实。
“我不走,只是去换身衣服。”
谢苗儿不敢放,她蹭在他背上摇头:“不要。”
横生的变故,同样改变了陆怀海对她的看法。
她成长了许多,坚韧、勇敢,早就可以独当一面。
抛开一切杂念,他也会欣赏这样的女子。
她一点也不娇气,除了在他面前。
陆怀海不轻不重地叹口气,道:“你在怕什么?”
谢苗儿呼吸一滞。
他的话戳中了她心中最隐秘的地方。
身后的人没了声音,圈着他的手也松开了,陆怀海顿了顿,终于站起身,却没有离开,而是居高临下地认真看着她的眉眼。
是的,她在害怕。
陆怀海知道,她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然,不为人知这四个字很像废话,秘密若让人知道了,那还叫什么秘密。
他看起来万事不过心,其实对于周遭的物事,有一种敏锐的直觉。
何况她露出的马脚太多。
他们同屋共眠的第一夜,她就在梦中焦急地喊了他的名字,喊他不许死。那时他尚未太起疑心,可事后想想,纵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的梦未免也来得太奇诡。
更遑论她对他没来由的崇拜和信任,一切都远超于萍水相逢的程度。
她一定有一个有关他的秘密,悄悄藏在心里。
虽然他还无从得知,那是一个怎样的秘密。
谢苗儿不知道自己已被他看穿了一半,她低下头,眼泪扑簌簌地掉在被子上。
这种想要坦诚却不能坦诚的感受,有如百爪挠心,叫她不得安宁。
陆怀海终究还是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