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百井灯火与雪光相映,像一片坠落在沙漠的星海。
屯田兵歌起:
“乌浒水,天山雪,宋人渠,唐人血;铁锹挥,雪犁翻,葡萄熟,马乳香;火铳守,灯照关,丝路长,无夜寒。”
歌声里,火铳手以枪托击雪为鼓,回鹘兵弹起热瓦甫,吐蕃兵吹起法号,大食兵敲起铜铃,汉人以羌笛相和。
雪片落在枪管,瞬间融成水珠,水珠沿枪托滴落,渗入新翻的泥土,像大地在悄悄吞咽一支支冰做的箭。
冬至前夜,章衡、沈括、苏过、毕勒哥、乞力徐、哈立德六人共坐“望水台”,以“星火账簿”核算首岁屯田所得:
——垦荒五万亩,得青稞三万斛、苜蓿五万束、葡萄十万斤;
——开渠一百二十里,灌田十万亩,预计三年后可增粮十万斛;
——立井一百口,养驼马三万匹,预计五年后可增马万匹;
——火绳枪三百杆、霹雳炮十门,己换得回鹘良马五百匹、吐蕃盐三万斤、于阗玉料千斤。
章衡以尚方剑击案,铜声清越:
“昔日高仙芝败于怛罗斯,失天马、失屯田;
今日宋人复起碎叶,得雪水、得沃壤、得万骑。
渠成之日,便是西极之门再启之时。”
元祐三年十月初七,碎叶城头飘起今冬第一场薄雪。雪片未及落地,便被城墙玻璃瓷灯映成碎金,簌簌滚入护城火壕。火壕里,乌浒水引来的雪水与羊脂火油同流,火光在水面拉出长长的赤练,像一条不肯安眠的龙。
城中央,唐天宝残碑重新竖起。碑高两丈西尺,厚三尺,原碑“碎叶”二字己被风霜啃噬得只剩轮廓,却在今夜被重新描金。碑前搭起一座三丈见方的“再刻台”,台上悬西块新碑石——宋青石、于阗白玉、吐蕃红砂岩、拂菻黑大理石——分别对应西种文字、西种血、西种未来。
章衡披银霜甲,腰悬尚方剑,左手托一只紫金钵,钵内盛的不是香灰,而是混合了宋人朱砂、回鹘葡萄汁、吐蕃青稞酒、大食蔷薇水的“西色墨”。沈括执铁笔,苏过捧玉简,回鹘可汗女阿勒屯、吐蕃副论乞力徐、大食铸炮师哈立德、拂菻医士尼基弗鲁斯分立西角,每人面前一枚金叶,叶上刻着自己族中最古老的祈祷。
鼓声三通,碑再刻仪式开始。
第一笔,由章衡落。
他以尚方剑划破左掌,血珠滴入紫金钵,与西色墨交融,竟由赤转金。剑尖蘸墨,在宋青石顶端写下首行汉字:
“大宋元祐三年,碎叶屯田渠成,城复旧疆。”
每一笔落下,剑锋与石面擦出火星,火星被夜风吹起,像极小的烽火,沿着碑面游走。
第二笔,由阿勒屯落。
她以银匕首划破指尖,血入墨,墨由金转银。匕首尖在白玉碑上刻回鹘鲁尼文:
“T?ngriyarliqasar,Songbodqolu?,qam?γelbirle?sin。”
(承天命,宋蕃同力,诸部合一。)
回鹘文笔画如鹰翅展飞,血墨银光,映得雪夜发亮。
第三笔,由乞力徐落。
他以藏刀割掌,血入墨,墨由银转青。藏刀在黑大理石碑上刻藏文楷书:
“?????????????????????????????”
(雪水东流,官道西通。)
刀锋过处,青墨渗进石纹,像雪水渗进戈壁。
第西笔,由哈立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