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代号定为:“破晓计划”。
出发前夜,阿澈独自登上后山,在那座无名墓前伫立良久。雨水又落了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襟。他蹲下身,用手抚摸碑上的盲文,低声说道:“你说过,只要还在走,我们就永远同行。现在,轮到我替你走下去了。”
春寒料峭,一行人踏上了北行之路。
途经陇西时,他们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围堵。一支打着“巡检疫病”旗号的官军突然封锁驿道,声称接到密报,有“邪医团伙”携带剧毒潜逃。阿澈等人被迫滞留客栈三日,期间多次有人试图夜间潜入房间搜查。
“这不是巧合。”李砚在第四日凌晨低声提醒,“他们的盘问方式太专业了,尤其是对盲文和触读系统的了解程度,绝非普通官兵所能掌握。我怀疑……玄阴会已经渗透进了朝廷监察体系。”
阿澈点头,当即改变路线,放弃官道,改走秦岭古栈道。这条路险峻难行,许多路段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下方便是万丈深渊。但对于盲者而言,反而更安全??没有伏兵可藏,每一步脚步声都清晰可辨。
途中,承声屡次凭借“回声定位术”提前预警塌方与陷阱。一次夜间宿营,他忽然拉住阿澈衣袖:“老师,左边岩壁里……有动静。不是风,也不是兽。是人的呼吸节奏,至少二十个,埋伏在洞中。”
众人迅速转移,果然后方传来弩箭破空之声。
七日后,队伍终于抵达长安外围。他们在城南一处废弃尼庵落脚,此处原为唐代一位失明比丘尼所建,后因战乱荒废,如今成了流浪盲丐的栖身之所。阿澈通过当地盲医联络人,得知白鹿原确有异常:近一个月来,每到子时,便有黑衣人驾马车出入,车上盖着油布,但有人曾在卸货时瞥见里面堆满陶瓮,瓮身绘有赤色符咒。
更重要的是,一名曾在疗疫所做杂役的老仆透露:玄阴会已在原址地下挖通一条密道,直通城外某处贵族庄园,而那庄园的主人,正是当朝宰相崔允之的胞弟??崔明远。
“崔家……”阿澈握紧拳头。
这个姓氏他并不陌生。早在编纂《晋末芳华》初期,他就发现祖父阿?与谢承安的通信中多次提及崔氏家族阻挠民间医政改革,甚至曾下令焚毁一批记载瘟疫防治法的竹简。若今日之祸真与崔家有关,那这场阴谋早已埋下百年根芽。
正当众人商议如何深入调查之际,意外发生了。
一名化名“秋萤”的女盲医在试图潜入白鹿原勘察地形时被捕。她本是敦煌学堂高材生,精通草药辨识与夜间行走技巧,但在翻越围墙时不慎踩断枯枝,被埋伏的守卫擒获。
三天后,她的尸体被丢弃在城东乱葬岗,双手被砍下,口中塞满泥土,胸前钉着一张黄纸,上书血字:
>“伪医乱世,五感尽除,以儆效尤。”
消息传来,阿澈几乎失控。他一拳砸向墙壁,指节破裂流血也不自知。李砚默默为他包扎,低声说:“她留下了一样东西??藏在鞋底的蜡丸。”
打开蜡丸,是一小片极薄的桑皮纸,上面用针尖刺出微型盲文:
>“祭典定于三日后朔月夜子时。地点:地下祭坛。入口位于旧病房西北角地窖。梦魇灰藏于青铜鼎中,共七瓮。仪式启动后,将通过通风井散布全城。另:有一盲童囚于铁笼,自称认识您。他说他是‘光之序第十九号学员’。”
阿澈浑身剧震。
光之序??这是谢承安当年创立盲医训练营时使用的编号系统,总共只招收过三十六人,每一位都是天赋异禀的医术奇才。而第十九号……
是他自己。
那个孩子怎么会认识他?难道是谢公晚年秘密培养的传人?还是说,玄阴会故意设局诱他现身?
无论如何,他必须去。
当晚,阿澈做出最终部署:李砚留守指挥,协调各地盲医准备应急救治;赵九章带人在城外设立临时避难所,储备解毒药剂;木足先生率队在白鹿原外围待命,一旦信号发出,立即切断所有出口。
而他自己,将孤身一人,扮作疯癫游医,混入白鹿原。
行动当夜,天象诡异。朔月无光,乌云压顶,空中偶有电蛇撕裂苍穹,却无声无息??竟是罕见的“哑雷”天气。这种时候,声音传播极不稳定,正适合隐蔽行动。
阿澈手持破伞,肩挎药箱,口中哼着不成调的民谣,一步步走向白鹿原。守卫见是个疯老头,挥鞭驱赶了几下便放行。他顺势跌入草丛,悄然摸向旧病房。
地窖入口果然隐蔽,需移开三块松动的地砖才能进入。通道狭窄潮湿,墙壁布满霉斑,越往下走,空气越沉重,隐隐透出一股甜腻腥气??那是梦魇灰特有的气味。
约莫下行三十级台阶后,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巨大的地下石殿呈现在黑暗之中,虽看不见,但阿澈的指尖与耳膜已捕捉到一切:中央矗立着一尊三丈高的黑曜石雕像,形如扭曲人首蛇身,双眼镶嵌绿宝石,幽幽发光;四周摆放七口青铜鼎,鼎腹刻满符文,每一口都散发出微弱的热感与毒性波动。
而在大殿尽头,铁笼静静伫立。
笼中蜷缩着一个瘦弱男孩,约莫十二三岁,双目失明,手腕脚踝皆有勒痕。听见脚步声,他猛然抬头,颤声喊道:“是……是阿澈老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