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嬷嬷寄希望于张家,希望他们看在老夫人对他们多有接济的份上,看在老夫人伤情如此骇人的份上,给老侯爷施压,让老侯爷找好大夫来。
可张家现在如今也正满头包呢,本来靠着老夫人挂在名下的两千多亩田地,当个土财主日子算过得勉勉强强,没想到两千多亩田地都让侯府给弄走了,他们现在穷得底掉,天天都在变卖家什换银子,各房之间每天都要上演几场争夺大战,谁还有功夫顾得上老夫人这个外嫁女?
甚至受了气,不高兴了,还要骂老夫人两句,怪她没本事,弄来的田地都留不住,怪她不能把侯府泼天的财富搬到张家去,好让他们过上侯府那样风光的日子。还道当初想尽办法让她嫁进侯府真是白费力了之类的。
若老夫人听到张家人的话,估计要气得吐血三升了。
花嬷嬷越等,就对张家的期望越低,转而只能想想四爷五爷了。
“您别乱想,老侯爷不看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也要看在四爷五爷的份上啊!回头四爷五爷问起来,老侯爷也得有个说得过去的说法吧?您忘了上次去家庙,也是四爷五爷给您求回来的呢!”
花嬷嬷努力安慰老夫人,眼睛却不敢在她身上多停留,老夫人那黑黑红红的伤口,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更加可怖了。
提到儿子,老夫人心中稍微舒服了一些,只是想到此次失手,让儿子离爵位又更远了一些,她的心里才生出了许多悔意和怒火。
悔意不是因为偷了火*药,而是后悔没有做更万全的准备,以至于乐极生悲,在好不容易成功的关头,发生了那种事;怒火则是因为她觉得,老侯爷偏心大房二房,才看不起自己的儿子的,自己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孩,没有嫁给年龄相仿的男子,反而嫁给了老侯爷这个克妻的鳏夫,牺牲那么大,结果换来的是老鳏夫的偏心眼,老侯爷最对不起的就是她们母子!
“你少提他们,如今能不给他们添麻烦,就是咱们能做的最好的事了。”老夫人声音沙哑道。
花嬷嬷正欲搭话,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扭头看去,就看到老侯爷和江玉成一起下来了。
“如今,你知道自己给两个儿子添麻烦了?”老侯爷冷哼道。
老夫人看到他的身影,听到他的声音,就忍不住生气,此时也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显然是怒意更甚了。
不等老夫人说话,老侯爷就继续道:“十年前我就告诉过你,老四老五不是当官的料,他们的前程我自有安排,可是你呢?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吗?!”
听到这话,老夫人怒从心起,忍不住直接从破席子上坐起,连伤口的剧痛都没能让她压住怒火:“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你说他们不适合当官就不适合了?明明是你为了两个大的,故意打压我的儿子!为了那两个小崽子,我儿子们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世界上哪有像你这样当爹的?!”
老夫人声音嘶哑,一用力,脸上手臂上的伤口就汩汩地冒出血来,吓得花嬷嬷忙喊道:“老夫人,老夫人您注意伤口啊!”
老侯爷见她依旧如此执迷不悟,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张知荷的性子就是这样,执着爱钻牛角尖,这是他早就知道的。本觉得在她栽了这样的跟头的时候,能听得进自己的话,没想到她现在更加偏激了,身上狰狞的伤口和剧烈地疼痛,都没能让她醒悟一些。
江玉成也低声劝道:“爹,道理是说给愿意懂的人听的,老夫人明显是不想懂。”
老侯爷点了点头,谁又能轻易地接受和承认,自己追求了大半辈子的东西是错的,自己付出的努力本就得不到回报呢?
花嬷嬷看着老夫人那好不容易停止了流血的伤口又崩开了,心里慌得不行,赶紧跑到监牢边,冲着老侯爷和江玉成跪下道:“求求侯爷,求求大爷,让府医给我们老夫人配几副药吧!没有药,老夫人的伤好不起来啊!”
离得近了,老侯爷和江玉成才看清了花嬷嬷脸上的伤口,忍不住吸了一口气,没想到老夫人自己伤成了那样,还能把花嬷嬷弄成个花脸。
花嬷嬷样貌一般,但之前至少面颊是干净没有伤口的,现在却是抓伤咬伤划伤纵横交错的。有些伤口已经结痂,有些却还是新鲜的,应该不是一次弄的。
老侯爷和江玉成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老夫人羞怒地喊道:“花嬷嬷!你给我回来!不准求他们!不准求他们!你听见没有!”
老夫人不是不想要治伤的药,而是依旧不肯认输,花嬷嬷跪下求药,让她感觉像是自己对憎恶的老侯爷和江玉成认输了一样。
老侯爷和江玉成震惊后,对老夫人的厌恶又增加了几分。
这时,江玉成从身上摸出一个瓷瓶,上前对花嬷嬷道:“这是上好的金创药,虽然用在刀伤箭伤更好,但烧上也能勉强用。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若能老实回答我,我就把它给你。”
花嬷嬷想都没想就连连点头:“大爷您问。”
江玉成瞟了一眼她身后的老夫人,才道:“是不是老夫人让人故意误导二弟,让他以为二娘是因为我而死的?是老夫人故意挑拨我们兄弟关系的,对么?”
花嬷嬷顿时浑身一颤,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干哑得发不出声来。
老夫人听到江玉成这个问题,吓得立刻尖叫了起来:“花嬷嬷!不许说!不许告诉他!”
这下,不用花嬷嬷多说什么,老侯爷和江玉成就明白了。
老夫人这下意识的反应,就约等于承认是她做的了。
虽然早已经知道事情是这样的,但看到老夫人主仆的反应,江玉成还是有些难以抑制心中的怒火。
几十年了啊,从二弟江玉群才三岁多开始,从他才不到六岁开始,到现在三十多年了,他们兄弟之间的误会隔阂,已经存在了三十多年了!因为这个误会,他心中难受了三十多年,而江玉群也恨了他三十多年!
几息的功夫后,他手中的瓷瓶突然“啪”地一声碎了,是被他捏碎的。
江玉成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制住了冲进去弄死老夫人的冲动,理智才逐渐回笼。
花嬷嬷看着那洋洋洒洒掉落在脏污的地面的药粉,心都凉了,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药,又被弄没了!
地牢中陷入了寂静许久,就在这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中,老夫人突然从喉咙中发出的低沉的笑声,像是突然从污泥中露出了头的毒蛇。
就在老夫人笑声越来越大的时候,老侯爷十分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对江玉成道:“走吧!”
“是,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