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天色将暮未暮的时候,太阳悬在黛青色的山尖上,却已没了正午时分的威风。
暖融融的阳光给丰安堡那夯土贴砖的高大城墙镀上了一层金红的光晕。
杨灿引着一行人马走向丰安堡包着铁皮的厚重大门。。。。
风雪如刀,割裂夜幕。那黑甲骑兵列阵而出,蹄声如雷,踏得山谷震颤。为首者手中短刃轻扬,火光映照下,五个古篆小字泛着幽光:**替天行清净**。
于睿不动。
他身后,郑十三拄拐倚墙,将药箱推至石缝中藏好;赵五已横刀在手,双目如狼,死死盯住敌阵最前一排的马蹄节奏。三人成三角之势,背靠断崖,面迎杀机。
“你是谁?”于睿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风雪。
“我乃莲心所化,第六瓣之主。”那人冷笑,“你读过《莲本经》,当知‘五灭之后,六生’。四老不过是旧壳,而我??才是真正的新生。”
话音未落,一支鸣镝破空而起,划出凄厉长啸。刹那间,两侧山壁之上火把齐燃,数百弓弩手现身岩窟,箭镞森寒,尽数对准谷底。
包围已成。
于睿目光微凝。这布局太过精准??他们刚入堕云谷便已被盯上,一路行踪尽在掌握。那地图……难道是陷阱?
他猛然回头看向怀中密图,细察那红线轨迹。果然!图中几处暗渠走向与实地不符,尤其是通往此地的最后一段,分明多绕了三里弯道,只为引人深入绝境。
渤海国?不,根本不是什么使者送信,而是调虎离山之计。真正的黑莲中枢不在长安,也不在此地,而在更北的营州深处。此处不过是个诱饵,用来清除知晓太多的“变数”。
“你们想让我死在这里。”于睿缓缓抽出佩剑,剑身薄如秋水,在风雪中竟无一丝锈迹,“可你们忘了,草芥最不怕的就是绝路。”
话音落下,赵五猛然暴起,挥刀斩向最近一匹战马前蹄。那马悲嘶倒地,顿时打乱前锋阵型。郑十三则从袖中甩出一枚药丸掷入空中,随即以火折点燃。药丸炸开,散作一片浓雾,带着刺鼻腥气弥漫开来。
“梦引香改良版,加了迷神花粉。”他低喝,“闭息三息,否则见鬼都说自己是亲爹!”
黑甲军顿时混乱。有人捂眼惨叫,有人自相残杀。趁着这片刻迟滞,于睿疾步冲出,直取红斗篷首领。
两人交锋瞬息,剑刃与短刃相撞七次,火星迸溅如星雨洒落雪地。对方武功极高,招式诡谲,竟融合西域幻术与中原点穴手法,每一击都直指经脉死穴。但于睿逆脉运行,气血逆行三周天,竟能以痛觉为引,预判其攻势。
第八合时,他佯退半步,诱敌深入,忽然反手一剑挑向对方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极细的疤痕。
那人猛地抽手后撤,眼中首现惊色。
“原来是你。”于睿冷冷道,“裴元启,你父亲裴守静曾跪在含元殿外乞求先帝宽恕,说愿以全家性命担保忠贞。可你现在做的事,比他当年背叛还要彻底。”
裴元启沉默片刻,忽而笑了:“忠?什么是忠?三十年来,朝廷用梦引香控制百官,百姓被谎言喂养,连‘忠诚’这个词都被篡改了含义。我只是……把这个世界重新校准。”
“校准?”于睿怒极反笑,“用傀儡皇帝、门阀专权、废除科举?让天下重回血统世袭的黑暗时代?这就是你说的‘清净’?”
“秩序才是清净。”裴元启声音冰冷,“混乱的自由只会带来苦难。你看那些刚清醒的人,有的杀了妻子,有的逼死儿女,因为他们想起了真相。可真相就一定值得追求吗?有些人,生来就不该睁眼。”
于睿不再言语。
他知道,眼前之人已非单纯恶徒,而是一个真正相信自己使命的狂信徒。这种人比贪生怕死之辈可怕十倍。
风雪更大了。
于睿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真气运转至极限。逆脉之法虽能超常发挥,却极损寿元,每用一次,血脉如焚,五脏欲裂。但他别无选择。
“赵五!”他低吼。
“在!”老卒应声跃出,手中大刀劈开两名扑来的黑甲兵。
“带郑十三走!证据必须带回长安!”
“那你呢?”
“我要让他知道,”于睿缓缓举起剑,剑尖指向苍穹,“什么叫‘草头王’的命??不是被人写好的!”
话音未落,他纵身扑上,剑光如电,竟施展出早已失传的“破莲十三式”。这是他在整理沈瑶遗物时,于一本残卷中发现的唐代禁术,专克幻术类功法,需以自身记忆为引,每出一招,便唤醒一段过往。
第一式:**忆母**??剑走弧形,逼退左翼包抄之敌。脑海中浮现母亲披甲执戟,率边军巡长城的身影。那一夜风雪漫天,她抱着襁褓中的他,对着星空低语:“吾儿生于乱世,若不能护民如子,宁可草莽终老。”
第二式:**忆师**??翻身旋斩,踢飞一人咽喉。师父临终前握着他手,咳着血说:“记住,医者治身,侠者治世,而你要做的,是治这个让人病入膏肓的天下。”
第三式:**忆友**??剑柄撞碎一人鼻梁,顺势夺枪横扫。陈九娘曾在烛下为他包扎伤口,轻声道:“你总说自己不是英雄,可英雄从来不是天生的,是一步步被逼出来的。”
……
第七式:**忆父**??全力突刺,直贯裴元启肩胛。那一枪穿体而出的画面再度浮现:苍狼峡血月之下,父亲拼死断后,三百将士尽数葬身深渊。临终前,他只留下一句话:“活下去……告诉世人,我们没有叛国。”
裴元启闷哼一声,踉跄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