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你能不能别在我跟前杵着啊,”漆洋老得仰着脖子跟牧一丛说话,这身高差让他非常不爽,“蹲下。”
这句“蹲下”是脱口而出的,带着他一贯戏弄牧一丛的癖好,像逗弄猫狗。
可牧一丛膝盖一弯,竟然真在他面前缓缓地蹲了下来。
在下蹲的过程里,牧一丛的眼睛始终没有挪开。这么近的距离,平视带来的压迫感不减反增,漆洋盘在沙发上跟牧一丛对视,突然就觉得怪怪的。
在这古怪里,又有一点儿难以形容的暗爽。
“让你蹲你就蹲?”漆洋变本加厉地戏弄人,“那让你做别的呢?”
“你要问什么。”牧一丛只盯着他看。
真要问出口,其实也很古怪。
漆洋想了想,敌不过今晚对那个问题的格外好奇,还是直接开了口:“我找你是因为无聊,你从来也不拒绝是因为什么?”
牧一丛不说话了。
“你一个同性恋,”漆洋打量着他,半真半假的开玩笑,“不能是看我太帅,爱上我了吧?”
无法解释这句玩笑话出口的瞬间,心口默默加速的跳动是因为什么。
那时候的漆洋什么都不懂,他将自己对于牧一丛所有的好奇都归类于挑衅与戏弄,归类于嘲笑这个人所能带来的快感与得意。
他甚至隐隐有些期待,期待着牧一丛回答什么,好让他能继续嘲弄这个人。
可牧一丛对这两个问题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他盯着漆洋的眼神微妙的变了又变,最后变成了漆洋所熟悉的不屑和轻慢。
“你回去吧,我要睡觉了。”牧一丛起身擦着头发,直接往卧室走。
“装什么大头蒜呢。”漆洋听他这大人一样的语气又不爽了,从沙发上站起来,给了牧一丛一脚,“我今天在你这睡。”
牧一丛回头看了他一会儿,什么也没说。
那晚的同眠什么也没有发生,漆洋唯一的感受只有燥热和漫长。
他睡在牧一丛的床上,盖着牧一丛的被子,枕头上有牧一丛洗发水的味道,刻意保持着不挨碰的距离之外,能听到牧一丛平稳的呼吸声。
漆洋在黑暗里睁着眼,总想和牧一丛说些什么,又觉得他俩根本不是能聊到一起的人,所以什么都没说。
他感受着自己莫名其妙的心跳,不知道自己在隐隐的期待些什么,最后只伴随着期待落空的烦躁感,背对着牧一丛翻了个大身。
有关牧一丛的一切记忆,在那一晚达到顶峰。
漆洋几乎能清晰地回忆起每个细节,自己的每次呼吸,牧一丛的每个眼神。
那一晚之后,回忆反倒变得快速且飘渺。
漆洋的高三上学期非常漫长,那一年的春节来得晚,学校要到一月份才放假。
学期的最后两个月,他的课余时间几乎都和牧一丛在一起,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做题,牧一丛那个没有人气的租房内,出现越来越多有关漆洋的物件。
两人的每次独处,都比上一次的氛围更加和睦,也更加微妙。
直到学期的最后,期末考试那天。
最后一科进考场前,刘达蒙还在和崔伍商量着怎么作弊,约漆洋考完一起去网吧嗨夜。
漆洋没答应,转了转手机,他给牧一丛发了条短信:晚上去看电影啊。
马上要进考场了,本以为牧一丛应该不会回复,结果没两分钟他的短信就发了过来:什么电影。
漆洋:你别管,我正好有票,你去不去吧。
牧一丛:和谁。
漆洋:我,还能有谁。
卡着考试铃打响,牧一丛回了他一个字:好。
那天的天气特别好,刚下过雪的晴天,教室外的天空一片傻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