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走出一个人影,穿着军大衣,左眼蒙着黑布,右耳缺了一角。
“爸……”余惟踉跄上前。
余振山没说话,只是伸手抚过儿子的脸颊,动作轻柔得不像一个失踪二十多年的人。他的皮肤冰冷,眼神却炽热。
>“你本不必来。”
>“可我知道你会来。”
>“因为你听见了那些不该被遗忘的声音。”
>“而听见的人,注定要承担。”
余惟哽咽:“为什么是我们家?”
父亲摇头:“不是你们选择了声音,是声音选择了你们。我们只是容器,盛放这个民族的记忆河流。当集体遗忘加速,总得有人守住源头。”
“那林晚呢?她还能回来吗?”
余振山沉默片刻,目光望向远方:“她已经是门的一部分。就像我,就像阿普,就像老陈。我们都没死,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着??活在每一次风吹草动里,活在每一句无意识哼唱中。”
余惟低头看着手中的设备,屏幕显示全球七处红点仍在脉动,且频率趋于同步。声网正在扩张,覆盖范围已达欧亚大陆三分之二区域。某些偏远村落开始报告怪事:老人突然说起失传方言,婴儿出生即会哼唱百年前民谣,夜晚山谷回荡无人指挥的大合唱。
文明的记忆,正在复苏。
但他也知道,这股力量若失控,后果不堪设想。过度共鸣可能引发地质动荡,甚至造成大规模精神紊乱。历史上那些“集体癔症”事件??萨勒姆女巫审判、比利时不明笑声epidemic、日本江户时代百鬼夜行传说??或许都不是迷信,而是“声种”失控溢出的表现。
“所以……现在怎么办?”他问。
余振山指向那扇门:“进去,完成仪式。把七件信物嵌入门心水晶,然后,用你的声音,唱出你最想留住的那一段。”
“然后呢?”
“然后,门会关闭。至少五十年内不会再开。而你,将成为新的锚点,维系声网稳定。你会慢慢听不见现实世界的声音,但能听见历史深处的低语。你会忘记很多事,包括你自己。可只要还有人记得一首老歌,一句乡音,一声呼唤……你就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余惟闭上眼。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惟惟啊,记得回家吃饭。”
他想起林晚在风沙中对他微笑的样子:“你说过要写一部关于声音的小说,现在,它是真的了。”
他想起凉山孩子围圈唱歌的模样,那么纯净,那么自然,仿佛生来就懂得如何安抚亡灵。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
他一步步走向湖心,踏在那道幽蓝光桥上,鞋底接触水面却不下沉。身后,七件信物自动升起,飞入门框两侧的凹槽,严丝合缝。水晶中心光芒暴涨,映照出一幅全景画卷:长城内外,黄河上下,丝绸之路驼铃叮当,江南水乡评弹悠扬,东北雪原猎人呼号,岭南祠堂祭祖诵经……
整个华夏五千年的声音图谱,尽收其中。
他张开口,唱了起来。
不是流行歌曲,不是诗朗诵,也不是任何乐章。
他唱的是,小时候母亲哄他入睡时哼的那首《摇篮曲》。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
第一个音符出口,他的左耳便失去了听力。
第二个音节落下,右手指尖开始透明。
当他唱到“宝宝睡在梦里面”时,身体已近乎虚化,唯有声音依旧清晰,顺着声网传向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