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七与阿音依旧行走。
他们走过黄河故道,修复被洪水冲毁的族谱祠堂;他们深入苗疆密林,帮助少数民族找回失落的文字;他们在西域古城废墟中,发掘出唐代戍边将士写给妻子的情诗,其中一句至今被人传诵:“沙冷月如霜,思君断我肠。”
直到某年冬天,两人回到归语村。
这一年,阿音病倒了。
她已年过六旬,双目几近全盲,听力也开始衰退。但她仍坚持每日登坡,听风辨声,记录那些远道而来的呼唤。
陈七守在她床前,握着她的手,一如当年分别时那样。
“怕吗?”他问。
阿音微笑:“不怕。我只是担心,当我再也听不见的时候,会不会有人替我继续听下去。”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脚步声。
推门而入的是十几个年轻人,男女皆有,穿着粗布衣裳,胸前绣着一朵小小的蓝莲。为首者跪地叩首:“老师,我们是新一代守碑人。您教过的每一句话,我们都记在心里。我们会一直走下去,直到最后一个名字被唤回。”
阿音闭上眼,泪水滑落。
那一夜,她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无垠雪原上,四面八方响起无数声音??孩子的笑声、战士的呐喊、母亲的哼唱、老人的叹息。她逐一倾听,逐一回应。最后,她看见陈七站在远处,手中捧着一碗热汤,正朝她走来。
她起身迎上去,两人相拥。
风起了,吹散了雪,也吹开了天际。
黎明时分,村中传来一声清脆铃响。
陈七推开房门,只见阿音安详躺在榻上,唇角含笑,手中紧紧攥着一枚干枯的蓝莲瓣。
她走了。
可就在那一刻,九十九座哨所同时亮起蓝焰,万忆塔顶端铜镜放射万丈光芒,整片大地微微震动,仿佛亿万亡魂齐声低语。
陈七跪在她身旁,轻轻吻了她的额头。
三天后,全村人为阿音举行葬礼。不烧纸钱,不奏哀乐,只有孩子们齐声诵读《守心录》终章。她的名字被刻在万忆塔第九十九层最高处,旁边还留了一块空白石板??那是留给陈七的位置。
葬礼结束当晚,陈七独自来到村后山坡,点燃一盏油灯。
他对夜空说:“你说你能听见我的心跳。现在,我告诉你最后一件事??谢谢你,陪我走完这一生。”
然后,他取出那只旧陶碗,盛满清水,放在她墓前。
风吹过,水面泛起涟漪,倒映出漫天星辰,宛如一条通往远方的光路。
第二天清晨,村民发现陈七的屋子空了。
铁铲留在墙角,布鞋整齐摆放在门口,桌上压着一封信:
>“我还要走一段路。
>有些名字,还没被叫醒。
>当你也听见风中的歌声时,
>就知道,我们从未离开。”
从此世间再无陈七踪迹。
但每逢雪夜,总有人声称在边关看到两个模糊身影携手而行,一男一女,身后跟着无数光点,如同星河倒流。他们走过的地方,冻土回暖,残碑重生,废弃驿站燃起篝火,一碗热汤静静冒着白气。
墙上多了一行新刻的小字:
**“我们还在走。”**
而风中,隐隐约约,传来悠扬歌声:
“亲爱的孩子,当你听见风中的低语,请记得……
那不是幻觉,是过去在呼唤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