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小说

318炼山炉（第3页）

吴小禾并未接受官职。他在长安郊外选了一块荒地，建起一座无墙学堂。这里不挂匾额，不立碑文，只有数十棵“我树”环绕四周。每天清晨，他坐在树下，用手抚摸新生的叶片，听孩子们用触音纸朗读课文。

某日黄昏，一名白发老妪前来拜访，自称是林小凡的妹妹。她带来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盒，里面藏着半块砚台和一页残稿。稿纸上写着一段未完成的文字：

>“若有一天，人们不再需要老师，因为每个人都在教别人，

>那便是教育的终点，也是起点。

>到那时，我不再叫林小凡，

>我叫‘第一个忘记自己名字的人’。”

吴小禾听完，久久无言。他让小女孩们把这段文字刻在最大的那棵“我树”根部，然后亲手种下一粒新种子。

十年后，吴小禾病重不起。临终前，他召集所有弟子来到床前，问：“你们说，什么是‘俗仙’？”

有人答：“是以凡躯承大道者。”

有人答：“是舍己传文明者。”

有人答：“是让字活下去的人。”

吴小禾摇头，微笑道：“都不是。**俗仙，是那个明明可以不写，却还是写下一笔的人。**”

他抬起枯瘦的手，在空中虚划最后一字。

没人看清是什么，但所有人都感到心头一震，仿佛某种古老契约再次被唤醒。

片刻后，他安详离世，享年八十九。

当日，天下七十二州同时下雨，雨滴落在屋檐、石板、树叶上，发出奇特的节奏??哒、哒哒、哒哒哒。精通盲文者听出，那是《正心经》第一章的摩斯密码版。

葬礼那天，没有棺椁，没有墓碑。他的身体被放入一艘纸船，载满学生们亲手写的字条，顺江漂流而下。沿途村庄百姓自发点灯相送，灯火连绵百里，宛如星河倒灌人间。

纸船行至三峡险滩，突遇激流，撞上礁石碎裂。众人以为遗体会沉入江底，却不料无数字条随水漂散，贴附在两岸岩壁之上，竟自动重组为一面巨型石刻，内容正是《俗仙传》全文。

而那艘破碎的纸船残骸，顺流漂入东海，多年后被渔民捞起，发现船底竟长出一株奇异植物，茎如笔杆，花似“心”字，每逢月圆之夜便会散发微光，吸引鱼群环绕游动，仿佛在听课。

此花后被命名为“**墨心莲**”，成为海上渔民供奉的“字神花”。传说，若有人在风暴中迷航，只需摘下一朵墨心莲含在口中，便能听见遥远的声音??那是吴小禾在教孩子写字的嗓音，温柔而坚定。

岁月流转，战火再起，王朝更迭。

但无论哪个时代，总有那么一些人，默默拾起铁笔，在废墟中刻字；

总有那么一些母亲，在炮火间隙教孩子拼出第一个拼音；

总有那么一些老人，在集中营的墙上用指甲写下“我还活着”。

他们不求名，不图利，不怕死。

他们只是坚持写着，教着，传着。

因为他们知道??

当黑暗降临，唯一能刺破它的，不是剑，不是火，

而是那一声稚嫩却清晰的：

“老师，这个字，怎么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