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如墨,落地即燃,烧焦屋檐草木。百姓惊恐闭户,只见乌云之上,隐约有巨脸浮动,形貌酷似许文远,嘴角咧开,无声冷笑。
陈小川在北岭感受到那一刻的阴寒。记忆核心剧烈震颤,几乎脱手而出。他盘膝而坐,闭目凝神,试图与三百六十个名字沟通。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江南某村,一座祠堂地下挖出九具骸骨,皆身穿军服,颈戴镣铐,胸前铭牌写着“叛国者”字样,实则是当年失踪的抗敌义军;
??西北驿站,一名老兵临终前交给孙子一枚铜哨,说:“吹响它,若有人回应,便是你还记得他们。”少年试吹,十里外竟有七名素不相识的汉子策马奔来,齐声道:“我们记得。”
??皇宫密道,那位蒙面女子撬开一道暗格,取出一只玉匣,里面赫然是许文远亲笔写的《献祭名录》,共三百六十一人,最后一个名字被血迹覆盖,依稀可辨是“林晚舟”。
陈小川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衣衫。
“林晚舟……是阿星的父亲。”
这个名字,曾在《辨伪录》中一闪而过。沈砚写道:“阿星非孤女,其父林晚舟,原为禁军统领,因反对‘安定之祭’,被许文远设计陷害,囚于夹墙三年,最终活活饿死。阿星不知其父下落,直至焚身前夕,才从濒死太监口中得知真相。”
而现在,那份名单出现了。
意味着许文远的残党仍在活动,甚至可能掌握了足以颠覆朝廷的秘密武器。
他不能再等。
翌日清晨,陈小川收拾行囊,将小册子贴身藏好,又取下洞中长明灯的一缕火种,封入琉璃瓶中。临行前,他在石壁上刻下新字:
**陈小川,第十三代守夜人,持心灯,赴京。**
风雪中,他孤身南下。
一路所见,触目惊心。沿途村镇皆贴告示,宣称“邪说惑众,焚书禁言”,私藏《英名录》者斩。许多人家门口挂着白幡,写着“本户不信妄语”,显然是迫于压力与“真相”划清界限。可在某些角落,他仍能看到暗号:门环上系着蓝布条,窗台上摆着三颗石子,或是孩童在墙上画着歪扭的星星??这是新的联络方式,是沉默中的抵抗。
抵达京城那日,正值“记忆日”前夕。
全城戒严,街道空旷。以往万人齐诵的广场如今竖起高墙,禁止聚集。但到了午夜,仍有零星灯火亮起。陈小川藏身于废弃庙宇,透过破窗望去,只见数十百姓悄悄点燃蜡烛,围成一圈,低声念着烈士之名。
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队黑甲骑兵冲入人群,挥鞭驱散。百姓四散奔逃,蜡烛倾倒,火焰蔓延。就在此刻,陈小川掏出琉璃瓶,轻轻一晃。
瓶中火种骤然腾起,化作一道蓝焰,直冲夜空。刹那间,整座城市仿佛被唤醒。家家户户窗口陆续亮灯,无数声音从黑暗中升起,汇聚成洪流:
“赵二牛!”
“白芷!”
“沈清漪!”
“林晚舟!”
“阿星!”
“林小满!”
一声声,一句句,响彻云霄。那队骑兵愣在原地,头盔下的脸扭曲挣扎,似在抵御某种无形之力。最终,为首的将领猛然扯下头盔,跪地痛哭:“我爹……就是被当成‘叛国者’烧死的……我怎么忘了……我怎么能忘了……”
陈小川缓缓走出庙宇,走向人群中央。
他没有说话,只是举起手中的小册子,将其高悬于一根断柱之上。月光洒落,纸页泛起微光,那些名字仿佛活了过来,在风中轻轻颤动。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宫墙跃下,白衣如雪,正是那夜送信的女子。
她走到陈小川面前,摘下面纱,露出一张清丽却苍白的脸。她的眼角有一颗泪痣,像极了林小满梦中见过的画像。
“我是李昭的女儿,李婉儿。”她说,“我娘是宫女沈氏,沈清漪的妹妹。”
陈小川心头一震。
沈清漪,那位在刑场回眸一笑、从容赴死的女子,竟是皇室血脉?难怪许文远非要将她碎尸万段,连骨灰都要撒入粪坑??因为她一旦发声,就能揭穿整个皇权合法性的根基。
“我从小就知道真相。”李婉儿低声说,“父皇被控失心疯,实则是许文远以秘术‘夺魄引’寄生其魂,操控朝政十余年。真正的李昭,一直被困在自己身体里,眼睁睁看着自己杀人放火,却无法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