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此人约莫二十五六的年岁,一身竹月色宽袖袍服,袖缘隐现水纹八宝暗绣,通身气度渊渟岳峙,一个名字在他心中呼之欲出!
高炽脸上残存的震骇迅速被端起的一抹浮浪遮过,他故意揉着胳膊,扬声质问,“阁下好俊的功夫!本世子不过见江相面色苍白,脉息不调,恐是急症缠身,一时情急救人才欲探其脉象。阁下不分青红皂白便悍然出手,若是惊扰宰辅玉体,这罪责你担得起么?”
那人听罢却是疏离冷笑,对他的措辞浑不在意,道:“高世子名声在外,若真通岐黄之术,大成的太医署合该开在醉仙楼门口才是。”
高炽被他的话猛噎一口,心道这人说话的本事怕不是和江月明师出同门,一个赛一个的嘴毒!
他无可辩解,便闷声道:“敢问阁下名讳?”
那人只冰棱般砸落七个字,清贵而威重。
“云梦富家,富闻谦。”
高炽眼中精光一闪即逝,‘富闻谦’三字瞬间与他心中所想印证。
在大成,富闻谦的名号丝毫不输江月明,年纪轻轻便官拜参知政事,清风满袖,端行四方。
他一直以为此人就是个徒有其表,有点迂的士族君子,却不想出手竟如此敏捷刁钻!
这真是……参知政事??
高炽的眼中闪过几分惊诧,但面上迅速堆起不失礼数的笑容,一拱手,赞道:“原是富宰执当面!鼎鼎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果然是风采非凡啊!”
富闻谦闻言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对这浮浪子临时装腔的礼数和不依不饶的解释更是浑不在意,口中只冷冷地砸回一句:
“高世子过谦了。若论‘鼎鼎大名如雷贯耳’,京洛无人敢与世子争锋。至于江相的脉息安危,自有太医署观瞧。此间事,不劳世子费心。”
逐客令下完,富闻谦便不理高炽,迅速转身蹲下身子去查看江月明状况。
高炽被他的话刺了一下,眼底沉了沉,干脆也不装了,抱着胳膊往凉亭柱子上一靠,就那么大剌剌地杵着,一副“我看看总行吧”的惫懒无赖模样,眼中的目光却紧紧盯着江月明。
只见她正被春桃扶在怀中,面色苍白,额头上冷汗涔涔,垂在一旁的细白手腕上一圈红痕十分刺目。
富闻谦半扶住江月明,急切道:“安隐,安隐?”
安隐?
一旁的高炽迅速捕捉到了这个称呼,“这是……她的表字?”
这时却见江月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她瞧着富闻谦想说些什么,但毫无血色的嘴唇只是抖了抖,半个字也未说出口。
“江相……”
高炽有些愧疚,也矮下身子想再瞧瞧她的病情。
方才虽是情急之下不得已为之,可到底也是怪他思虑不周,不想她反应竟如此激烈。
却不想富闻谦此时忽然抬眼,目光凌厉如剑,冷道:“高世子,这是当今宰辅,不是歌楼里的舞姬任你狎侮,请自重。”
他最后两个字咬的极沉,掷地有声。高炽连忙止住动作,解释道:“某当真不敢轻薄当今宰辅,只是仓促慌乱间力气使得大了些。不信你瞧她腕上的红痕,可曾出过把脉的寸关尺?”
他不说还好,一提他觉得富闻谦的眼神更是冷了几分。
“某错了,富宰执……”
高炽讪讪地站回到了一旁。
富闻谦不动声色地将江月明的袖子扯了扯,遮住腕上醒目的红痕,轻声道:“安隐,你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希成……”江月明神志恍惚,声音微弱,“……你此番来找我……是,是哪里出事了么……”
富闻谦沉默片刻,“……一会儿再说,你先安心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