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台楼阁,花木水榭,渐隐的斜阳如洒金一般坠落,视线里的一切都朦朦胧胧的。
姜觅看见一个身穿黑金华服的老妇人,朝着自己款款走来,笑着开口。
“你丈夫太史监前往黄河测量极星,传言里那夜亮如白昼,繁星如瀑,更有甚者说可见七星连珠……格初,你家大娘,定是那晚出生的。”
格初是谁?大娘?姜觅的意识模模糊糊地。
不等姜觅回答,老妇人便弯着嘴角,手从偌大的衣袖里伸出,扬到胸口的位置啪啪地拍掌,连拍数下后,老妇人微抬下颌,朝着院门的方向,高声念唱:“请玉!”
姜觅是族长,哪怕眼前这地方陌生得像从未到过,却也有一种领地被侵犯的不适。
不远处,和老妇人穿同样款式的衣服,更为朴素的人鱼贯而入。
她们纷纷托着一条长得拖地的红绿双色布,直至最后一人捧了个木匣子上前。
老妇人走近拨开锁扣,匣子里一块比手掌大的半月形玉璧出现在众人眼前。
玉璧是油润的青黄色底,月牙和月弯处连着几条红褐色的沁色。
姜觅心如擂鼓,想要质问对方怎么有栒山璧,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老妇人环顾四周,似在皱眉少了些什么,朝姜觅瞪眼。
“栒山璧已出,还不快把大娘抱出来!”
姜觅的身后钻出一个怀抱婴儿的婢女,婢女垂着眼眸,抓着婴儿的手递给老妇人。
“三生万物,三三不尽,六六无穷。佑我姜氏千秋万代!”
老妇人说完,在匣子上按了下,匣子里的机关传出咔哒咔哒机械转动声,在连续三对像犬牙样的东西被推上来后,一根银针露出尖尖。
老妇人抓着小婴儿的手一压,婴儿嘴巴一瘪,孱弱地嘤嘤地哭泣。
四周很静,仿佛能听清楚每一个人,紧张的呼吸声。
那一滴血顺着沁色流动,玉似长了嘴巴一样,一点点将血吞食。
姜觅的胸口像有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压着,呼吸都很困难,也像是很重要的东西即将被人夺走那般心痛,不自觉地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老妇人倒是很欣喜,面上难掩激动,回头对姜觅说:“单名尊,双名平。出发之时,老族长说此代族长,名要有水,定浔,伴水而居。”
“孩子若不是,该叫什么名?”姜觅终于说话,却仿佛是身体里装了两个灵魂,另外那个人占据了她身体的控制权。
“老族长说,既有了水,再添一山,岁浔,山水相依,一世无忧。”老妇人说。
一世无忧……姜觅轻声重复着。
扑通一声,姜觅朝老妇人一跪,丝毫没感觉到双膝的疼痛,伸手去拽老妇人的衣角哭诉。
“长老!太史监与我本为老夫少妻,他又常年离家,我好不容易才得了大娘!她是早生子,连呼吸都比旁的弱小,哪能承担族长之责,望您怜我助我,不要带走孩子……”
老妇人冷哼一声,狠狠将裙角从姜觅的手中抽离。
“糊涂!你在忧心什么?我们姜家以女为尊,太史监再名满天下,也绕不过他出自秦州姜氏的事实。就算你这辈子只能得大娘这一子,也不该妄想动摇姜家根本!你再敢提及,这生都别想见姜浔!”
姜觅的瞳孔收紧,呆呆地看着空空的手心,不甘心地紧咬着下唇。
一个狠厉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
姜觅大口大口喘着气,猛地睁开眼睛,就见姜二正担忧地打开矿泉水瓶,将水递给她。
“又难受了吧?明明睡着了,但只要上到有海拔区域你就一定会难受!你这身体比人家的仪表还灵。啧,忘了带口香糖,你来跟我一起深呼吸,省得鼓膜刺痛!”
“不用,我只是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姜觅靠在椅背上,将目光望向窗外。
此时仲春月末,太平山岭的积雪未消,盘山公路湿漉漉,山峰耸立,笔直的杉木像道道鬼影,望到最远,窥得见亮着零星灯火,隐没在云雾之间的姜家古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