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绥之原本对崔令颜仅仅凭那一句问候就听出谢舒迟要找她这件事表示怀疑,但闹了半天,还是不情不愿地放她去了。
崔令颜站在树下,百无聊赖,垂眸细数着飘零的落叶。
一片,两片。
数到第五十八片时,一只朴素的布鞋轻轻踩在那片枯叶上,发出细微的脆响。
“久等了,崔施主。”谢舒迟唇边漾开温润的笑意,眼睑下淡淡青影,俊俏的脸在初秋的微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不健康的苍白。
“好久不见,”崔令颜坦诚道,“方才在寺门前,我险些没能认出你来。”
崔令颜刚开始确实没认出他来。
谢舒迟原站在大殿门旁,那份迥异于众僧的清隽气让崔令颜第一眼便注意到了。起初只觉得有些眼熟,脑中却怎么也翻不出“谢舒迟”这个名字。
幼年的谢舒迟脸色比面前这个更为惨淡,那时近乎是死灰色的苍白,薄薄的皮肤下,青蓝色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整日缠绵病榻,周身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浓重汤药味,声音弱弱的,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里。
崔令颜每每寄宿谢家,就喜欢拿他当药人,想试试叔父教的那些半懂不懂的药理。
自然,最后都免不了叔父的一顿训斥,说累了便打发她去当谢舒迟的“树洞”,陪人解闷。
崔令颜又不喜欢说话,常常是搬个小杌子坐在床边,一坐便是一整天。反倒是谢舒迟这个病人,小嘴总是叽叽喳喳个不停,像是想把这辈子的天都聊完。
“我倒是一眼便认出施主你了,跟幼时一模一样,丝毫未变。”谢舒迟的笑意加深了些,眼眸温润,“只是……不曾想,再相见时,施主已为人妇了。”
崔令颜目光掠过他如墨的长发,正色道,“我也不曾想,你竟已遁入空门,虽未剃度”随后直截了当问:“找我何事?”
“昔日我曾言,若侥幸得活,定要寻你报恩。”谢舒迟的声音很轻,却很认真。
崔令颜原本只当这是孩童病榻上的戏言,犹豫道:“你总说我救了你,可我实在记不起曾做过什么。”
谢舒迟温婉一笑,缓缓摇头,眸中带着某种笃定,“你只是忘了罢了。”他不再解释,声音压低了几分,正色道,“明日,切记莫要踏入南边猎场,御前夜宴……也务必坐得离陛下远些。”
崔令颜心下一凛,狐疑看他,“为何?”
谢舒迟没再说别的,只低声关切道:“今日风疾,秋寒侵骨,施主……多添件衣裳。”言罢,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僧袍在风中轻扬。
崔令颜仍伫立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衣袖,反复咀嚼着他那几句没头没尾的话语。
777突然冒出来,【宿主,我好像在刚刚那个人身上感受到一点点的能量波动】
崔令颜一顿,眸光沉了沉,喃喃自语:“是吗。。。”
。
宣臻寺和围猎场相距不远,只需再赶两时辰路程便可抵达。但就算到了也还得为了早点歇息帮忙扎营。
单绥之不想崔令颜在一边干等着,便凑过来道:“我估计扎完还需要一点时间,不如你先去那边的临时集市逛逛解闷?”
单绥之牵起她的手,试了试温度,“这几日怕是会无聊得很,买些零嘴和解趣的玩意也好,秋楚楚人呢?叫她陪你一道去。”
崔令颜抬眸,一眨不眨地看他,“夫君可需备些什么?”
单绥之也盯着她,忽地抬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对她笑道:“夫人只管挑自己喜欢的便是,不用拿钱,直接跟商贩说记单府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