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又断了。
真没想到冯慧兰的装备还能跟她人一样跳脱。
不过我也来不及细想了。
陈国强那沙哑的声音伴随着烟雾幽幽响起:“小林,你跟我说实话。”他没有看我,而是看着远方,仿佛自言自语一样“你是不是……知道我们家可儿,跟别人……不大一样?”
我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不一样?是指她脱线的性格?还是指……那个我们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她那匪夷所思的欲望?
我没有时间仔细考量,只能下意识选择了最安全的方式——装傻。
“叔叔,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我觉得……可儿她,她很好啊。善良,有才华,对我也很好。”
陈国强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仿佛能看穿我所有伪装。
他掐灭烟头,想了想似乎又觉得有点后悔,又点上一根。
“善良……才华……”他低声重复着,嘴角勾起一抹说不清是自嘲还是悲凉的弧度,一顿一顿地说道“这些东西,有时候,不顶用。”
强壮的中年男人靠在栏杆上,眼神悠远。
“人啊,年轻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一团火,能把天都烧个窟窿。不知天高地厚,想干嘛就干嘛。”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我年轻那会儿,也跟人组过什么‘乐队’,天天不着家,背着把破吉他,扯着嗓子吼,觉得地球都得跟着脚底下那破鼓的节奏转。”
“她妈呢……”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更加复杂,“比我还疯。穿得……唉……反正不像个正经姑娘,天天跟着我们这帮穷光蛋到处跑,我们吼,她就在台下跟着蹦。”
“这…”
这可有点出乎我意料了。
原来可儿她妈,居然是…。果儿?
“有些东西,”陈国强用一种疲惫的口吻说道,“是天生的,骨子里的。想摁都摁不住。”
我立刻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那“摁不住”的东西,就是可儿身上那股无穷无尽的生命力与欲望的源头。
那是……遗传。
“后来啊……”他深深吸了一口烟,似乎想把往事都吸进肺里,“火烧得太旺,一不小心,就把孩子给‘烧’出来了。脑子一热,就觉得……那就过一辈子吧。”
这话说得有点隐晦,不过我还是瞬间就明白了。
原来可儿是奉子成婚。
“两团火,”他吐出一口浓重的烟圈,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与沧桑,“硬凑在一个锅里,你以为能烧得更旺?烧到最后,锅都烧穿了,就把对方那点火星子也都烧成了灰。到头来两个人天天待在一个屋檐下,对着看都嫌烦。日子啊,就那么……熬着。”
也许是中年男人的面子问题,陈国强似乎不愿意把话说得非常直白,甚至有点颠三倒四,但我还是大致明白了。
一个摇滚朋克,一个曾经的狂野果儿,一场“奉子成婚”的意外,一段激情被柴米油盐消磨殆尽的不幸婚姻。
所有的“古板”与“专断”,不过是一个失败者在用自己失败的经验去徒劳而笨拙地保护自己的女儿,希望她不要重蹈覆辙。、
这一刻我突然有一种奇怪的直觉。
他今天来不是为了审问我,而是想看看能让那个同样“摁不住”的女儿心甘情愿安定下来的男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股略带酸楚的感动涌上我的心头。
看着眼前这个被生活磨平了所有棱角的中年人,我很是郑重地开口说道:
“叔叔,过去的事我不太清楚,也不适合问。但我向您保证。”我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斟酌着自己的话语:“我会对可儿好。我不会让她不开心,更不会让她……‘熬’日子。”
陈国强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最终,他那刻着深深法令纹的脸部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些。
他将剩下的半支烟狠狠按熄在栏杆上。
“行了。”他转过身,声音恢复了那种硬邦邦的语调,“回去吧。外面风大。”
当我跟着他走回客厅时,里面的气氛依旧是“冷战”状态。王秀芬和可儿一人占据沙发一角,谁也不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