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思睿摸了摸鼻子,嘀咕:“大惊小怪。”嘴角却扬了起来。
一开始接触编程仅仅只是因为待在家里太无聊了,虽然祝婴宁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去网吧,可家里又没监控,许思睿待得无聊了,还是习惯性往网吧走。
网瘾要是那么好戒,还哪来那么多让父母操心的网瘾少年?只是,朋友不是时时都能约出来的,再加上还得时刻留意时间,在祝婴宁放学前赶回家,免得被她发现真相以后一顿训斥,因此许思睿每次去网吧都是随便和邻座的路人组队跑团。
路人嘛,游戏水平难免参差不齐。
玩了半个月,他腻得想吐。
某一天坐在网吧里,闻着周围的烟臭味和脚臭味,听着周围人飙着各种生。殖器官乱飞的脏话,他忽然由衷感到一阵恶心,像吃了一团长满黄曲霉菌的白米饭,或者咽了口过期的臭烘烘的牛奶。他忽然怀疑起了人生,生平第一次想叩问自己——
难道他这辈子就这样了吗?
白天上网,晚上学习,临到高考随便去考个试,最后随随便便地过完这一生?像个垃圾袋,被风吹过来吹过去,送入焚烧厂。
他想起了每天晚上祝婴宁从不间断的补习,想起那些和同伴聚在一起学习的周六,想起她跟在他身后,背着书包,黑眼圈浓重,疲惫且沉默地行走。
其实在她来北京之前,在他家里发生那些事以后,他不止一次想过,烂掉就烂掉吧。
世上又不缺他一个人,离了他或者多了他地球都照样运转,他上进又如何?堕落又怎样?
可是,人的醒悟很难讲清楚。
也许只是某个瞬间涌入脑海的一个微小的念头,比如不想让她对他感到失望。没有那么多伟光正,也没有那么多独立啊坚强啊或者所谓的发奋图强幡然醒悟。事情的动因仅仅只是这样微小的理由。
在经过了两三天的深思熟虑后,他自作主张卖掉了许正康的电脑,给自己买了台性能更好的电脑,着手自学编程。
这个选择是折中的结果,因为他戒不掉游戏。戒不掉游戏,又不想只会玩游戏,那怎么办?干脆就来造游戏吧。
他按网络上的教程先从C语言学起,然后在这基础上研究java,看了html的资料,又学习如何使用unity引擎。
在打电话问了孙明远能送什么礼物,结果却得到了一堆馊主意以后,他回到自己房间,握着鼠标在unity的快捷图标上晃了晃。
他创建了一个新的工程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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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关的通关分数是1000分,祝婴宁玩了三次,在第三次达到了要求。
紧接着解锁的第二关,她刚一点开就愣住了。
是拯救苹果。
或者说,改良版拯救苹果。
不同于金山打字通里的拯救苹果,许思睿自己做的这版拯救苹果,底下有个短发小人仰着脑袋举着筐子在那儿接。不用问,这小人当然也是她。接成功了,小人就咯咯笑两声,接失败了,小人就呜呜哭几下,也不知道许思睿从哪找来的免费开源劣质音频,小人笑起来像鸡叫,哭起来像鬼片。呜呜呜呜呜。
本来该是很好笑的,她玩了一会儿,却泪崩了。
手指停下按键盘的动作,苹果一个接一个掉到篮筐外,屏幕显示“gameover,是否再来一局”。
这正是许思睿追求的效果,他看到她哭了,不仅没有丝毫怜恤之心,反而觉得爽得不行,心想不枉费他熬夜苦做这么久,然而表面上却还要义正言辞地说:“哭什么?你先玩完了再哭。”
全部通关后会播放生日歌的旋律,那首生日歌是他特意找了家琴行,租了一小时的琴房亲自弹的。这么辛苦这么折腾,肯定得让她听到。
祝婴宁摇了摇头,抽了张纸巾捏在手里,边哭边说:“我哭完再玩。”
呜呜呜呜呜。哭得和游戏里的音效差不多。
“玩完再哭。”
“哭完再玩。”
“玩完再……”
这段对话本来会无止境重复下去,结果他们不小心对视了一眼。
一个涕泗横流,一个暗爽却还要费心克制面部表情。
这一眼就像戳到了各自的笑穴,祝婴宁皱起鼻子,尽力想要憋回这股笑意,结果还是在看到许思睿破功以后被他传染,和他一起狂笑起来。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许思睿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有什么好笑的。
他笑倒在了餐桌下,她笑得误触了enter键。
屏幕上再次下起纷纷扬扬的苹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