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校尉……”他正说着,子竞神色不动,抽出一旁守卫身上的刀,众人还未看清动作,只见寒光乍现,刀光一闪,一阵温热的血液喷洒而出,不知甚么东西骨碌碌滚过地面,直撞到门槛下方才停住。
待血雾散尽,众人定睛一看,满目骇然。那门槛边不是其他东西,正是方才还在说话的刘长史的头颅。
那头颅瞠目张口、须发染血的,样子甚是可怖。
自己的人在面前身首分离,被喷了一身鲜血的赵书淮怔住久久未动,尸体在他面前轰然倒下,断颈处仍汩汩涌出鲜血,流过花色鲜艳的毛织地毯,在地面上蜿蜒成刺目的红。
这一幕吓得跪在地上的何尘劳大叫一声,他想要逃离,却被押送他的守卫死死按住。
赵书淮僵在座位上,脸色煞白,官衣袍前襟被血液浸透。他唇瓣打着颤,垂在袖中的手指也不受控制地痉挛着,显然被吓得不轻。
一旁立着的高阁袍前襟溅着几滴殷红,在素色衣料上格外刺目。他盯着那几滴渐渐晕开的血迹,喉间发紧,连呼吸都滞住。
约是听到了何尘劳的叫喊声,庭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与甲胄碰撞的声音,太守府的随从刚冲到堂厅十来米外,便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千洲铁骑团团围住。
“你…你这杂碎……”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的赵书淮,声调全然没了方才的趾高气昂,只剩下魂飞胆破的惊惶:“你竟然敢、敢杀我府上的人?!”
子竞手中长刀犹自滴着血,他瞥了赵书淮一眼,语气神色平静极了:“是甚么给了太守错觉,觉得我不敢杀。”
他将手中的刀反手入鞘,看到自己身上没有沾到血,他终是开心了点儿。转回身去,把那杯没有喝完的茶一饮而尽。
又提起青壶兀自给自己斟了杯茶后,他转眸看向赵书淮:“太守御下不严,我看你们太守府的人都不会好好说话,因而小小教训一下。”
赵书淮面上剧烈抽搐着,他张了张嘴,喉间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固然依仗自己的血统跋扈惯了,有人在他面前也不敬过,但没有人敢胆大妄为到这样地步,当他面杀他的人。
子竞见他惊恐的模样,冷然轻嗤了声,继而坐下:“现在…能好好说话了?”
恐没见过如此场面,有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赵书淮原想踩在他头上,用些早就对好账的册子糊弄一番,顺便还想拖延时间,等着那道救命符来,好把这些麻烦都解决掉。
却未曾想,眼前人如此狂妄大胆。高阁在一边跟他示意,示意他不要冲动。
赵书淮不得不先忍下这口气,心自暗想,这笔账,他迟早跟他算。
面对子竞发问,他语气仍是不够低顺,但比之前好了许多:“校尉想要本官说甚么?”
“当然是说你,卖国通敌,与你岳丈相互勾结,私相授受,草菅人命,欺压百姓一事。”
子竞抬手,谢骋立即从怀中取出一封朱漆密信,恭敬递上。他长指夹着那薄薄的信笺,在满堂血腥中晃了晃,蜡封上的太守印鉴在烛光下依稀可辨:“这里面,是你伙同何仁之通敌叛国的铁证,信里面,你命何仁之将郡中替换下来的旧器械,以黄金千两的价格卖给柔然、休屠汗国等,另外,你吩咐他将收来的黄金熔铸成马蹄金,与上次卖粮草给那些部落的钱财,一并运到太守府。”
“污蔑!你这是污蔑!”赵书淮猛然站起:“我从未写过这样的信给何仁之,你从哪里弄来这样的信,这根本不可能是我写的!”
“哦?”子竞瞥向地上的何尘劳:“这封信可是何郎君交给我的,他愿意以此信,换自己一线生机,至于真假……何郎君应该比我清楚,你说是不是,何郎君?”
何尘劳身体剧烈抖动着,往日嚣张跋扈的县令之子,这会儿像个过街老鼠,恨不得将头低到土里去,额头紧贴着伤痕累累的手背,声音嘶哑:“大、大人明鉴……那信上的印鉴、笔迹……都是、是下官亲眼看着太守所盖,亲笔所写,不信的话,大人可以叫人。来验证……”
“胡说!你这贱人竟敢污蔑本官!”赵书淮气急。扑过去面目狰狞掐住何尘劳的脖子,全然不顾满手沾染的血污,“是谁指使你的,是不是你爹?!”
“咳咳……”何尘劳被掐得满目通红,眼看快要喘不过气来。
子竞冷眼看着赵书淮狼狈扑来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抬脚便踹在他肩上。这一脚力道极重,赵书淮闷哼一声,整个人翻滚出去,发顶金冠歪斜,发髻散乱。
高阁见状,顾不得自己衣袍上的血迹,赶忙冲上前去搀扶,口中低声道:“大人!大人当心……”
赵书淮被扶起时,恰好看到距离他极近的头颅,吓得他脸色惨白,嘴唇颤抖。
他指着子竞厉声道:“你、你敢如此对待本官,本官乃燕王之子,你有几个脑袋能掉!”
子竞嗤笑一声,语气轻慢,居高临下道:“我杀的就是燕王之子,我的脑袋有几个能掉尚且不论,可太守你的脑袋,很快就要保不住。”
“这信不是出自我手,你没有确切证据就想缉拿我,简直痴心妄想。”赵书淮从地上被扶着站起,他盯着子竞道:“你虽奉桓恂之命,但要治我,也得问问刺史,你如今想将我捉拿归案,也得看看刺史怎么想。”
子竞森然道:“赵太守似乎忘了,桓帅持节西北,有先斩后奏之权,即便是刺史,也无权管辖。而我如统帅亲临,杀你这样的蛀虫,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