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左卫军大人来信。”
“嗯,放那吧。”
“哦。”
戾鬶后背伤了大片,整个上身都缠满了纱布,纱布勒得太紧,以致他说话都有些闷闷的。
他手里抓着一只杂毛信鸽,鸽腿上绑了一个信筒。
这鸽子飞逾近三百里到这深山老林来,也是怪不容易的。
戾鬶给它捋了捋毛,倒了点小米在窗棱上,鸽子咕咕转着脖子,自飞过去啄米去了。
那鸽子左边翅上还挂了道干透的血,在窗台子上跳来跳去吃得不抬头,破老木头被它啄得笃笃作响,戾鬶又拿茶杯给它盛了点水。
“把那只啄木鸟丢远点。”
“哦。”
连迟钝如戾鬶都知道不要在公子读信的时候触他的霉头,尤其是读司务台来的信。
戾鬶转头抓过那只可怜的杂毛鸟,躲到屋子外面罚站去了。
经过盐窟一役后杜霖身边一个能打的都没了,伤的伤晕的晕,他本意也不过是进来打探消息,现要找的东西也找到了,杜霖朝天上放了信铳,在洞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晕过去,等人来接。
洞中几人被信梭接到最近的驿站,司务台内部在各处都建有驿站,修建之初本是单为各宫消息互通,使了多年下来还兼备了供诸领使休息整顿之用。
各驿站之间又配有专门的信梭,主职送信、接应、打理站中杂事等等,实际还要负责处理领使办差留下的种种脏事。
这等苦差,一般只有两类人愿意做,一是为了熬资历向上爬的人,不说升到领使,当跳板投到军中也能搏个斥候,总比从大头兵做起来得好些。
再有一类就是各宫明争暗斗为了掌控局面洒下的暗棋,毕竟占了明面上的消息渠道,只需一个微小的时间差,也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至于这其中哪类人更多,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杜霖他们一干人所在的驿站自打建起来就没见正经启用过,深山老林的,连寻常送递消息也是少有,最多是接了消息往邻处几个大驿站送去,也就是中间过个桥,汆道水的事,便当得很。
这处驿站的驿长叫做丁段齐的,不像上述的任何一类人,他就是看准了这儿事少闲人少,拼了小半生了,给自己找个地儿享福养老的,问他为何不直接退了这身羽檄服了事?
嗐,家家都有本儿难念的经,他上有老母,下有儿女,五年前唯一的胞兄死了,留下了侄儿侄女,寡嫂一个妇道人,他不可能不接济。
丁段齐既放不下家中生计之重担,又拼不过关关难过之驿考,幸而熬了许多年资历,勉强够格当个驿长,于是在此地画了个戳,多年营务下来,再隔一年就够本儿退下荣养了。
只是没想到,没想到……
嗐呀,这可如何是好啊。
事情要从今儿早上说起,丁段齐正倒在驿站的胡床上翘着腿儿咂牛杂汤,丁段齐是北方人,早上来这一口——嚯,滋润。
过了早,再悠哉悠哉溜达起来喂喂鸽子,兴致来了叫底下几个猴儿操练操练,再扫洒庭院,收几把小菜——他在驿站后院垦了几片田消磨时间——就过了晌午,他……他晌午喝了杯懒酒,就……就迷瞪住了,睡梦之间听到有人来报,说附近看见了信铳,水儿蓝的天上飘了几道信烟,红扑扑的还怪好看的。
什么?
这一席话,吓得丁段齐直接从床上滚下来,火急火燎地揪几个人过来盘问,拼拼凑凑好歹问出个大致方位来。
丁段齐带上人,抄上家伙,挂着一脑门汗,心里噔噔跳个不停,跟有小人儿拿着鼓槌儿在他弱小的心脏上“邦邦”敲似的,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丁段齐忐忑不安地出门了。
等他寻到杜霖几人所在的洞窟时已是天将昏,月初晓,山路朦胧不可见真的时辰了,他捂着心脏打下往洞内一看——
一、二、三,同信铳里传的一样。还有一个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