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老奴这就去。”
踏入内室,屋里点了香,但依旧挡不住浓重汤药味。
床榻上,老夫人双目紧闭,已经瘦得几乎脱了形。
“为何会这样?”盛菩珠胸腔一滞,背过身去,赶忙用帕子捂发红眼睛。
守在一旁的蒋嬷嬷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跪了下去。
明明出发前,老夫人精神虽不济,但并非眼下药石无功的景象。
“祖母。”盛菩珠轻轻喊了一声。
屋里安静,老夫人苍老的眼皮动了动,睁开眼睛:“菩珠,你回来了。”
她笑起来,伸出手。
盛菩珠赶紧握住,眼眶酸胀,声音也是哽咽的:“您是不是没有好好吃药?”
老夫人喘了口气,很艰难地抬起头:“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您这是何必呢。”
“明明云灯大师说了,您好好养,还有很多年寿数。”
“不了,我活够了,也该走了。”
“既然要走,那就死得其所。”
“那个不孝的孩子,我再帮他一回,剩下的,就是他自己的命数。”
“祖母,那您也不要孙媳了吗?还有三郎。”
老夫人紧紧握住她的手,叹息道:“百年谢氏不能葬送在我手中,烂掉的根,要切掉的腐肉,都该尽早除去。”
“死了也好,至少不用眼睁睁看着他们兄弟阋墙。”
“等我一走,谢氏丁忧,他们要替我扶灵回博陵守孝,至少三年无法归长安官复原职。”
“三年时间,应该够改变很多事情。”
盛菩珠明白了,老夫人自行停药,是想借丁忧之制,再拉长子最后一回。
要用她的死,让谢氏尽早分家。
她看得比任何人都透彻,长房的野心已不可逆,烂透了根茎的大树,若不断臂求生,只会拖着整个家族一同腐朽殆尽。
“不要难过。”老夫人笑得慈祥,“我这一生并不算太多遗憾。”
“上不愧对天地祖宗,下不亏欠子女。”
“生为赵郡李氏最娇宠的女儿,出嫁前得双亲宠爱,出嫁后与丈夫恩爱,唯一不足就是他先我而去,未能白首。”
老夫人见盛菩珠哭得厉害,有些茫然想了一会儿:“为何哭呢。”
“莫哭。”
“玉门关可好,风沙是会不会吹得脸颊生疼,长河、大漠、孤烟……是书中描绘的样子吗?”
“嗯,和书里说得一样。”盛菩珠想到什么,急急道,“杜嬷嬷,我方才带回来的匣子,你取来给我。”
匣子里放着两个水晶瓶子。
盛菩珠抖着手递上去:“您要闻闻吗?”
“我临行前,在最高的沙丘装的,是玉门关的风。”
“祖母,您看。”她感觉自己难过得要碎掉,却努力笑起来,“还有这里,是玉门关的黄沙,三郎亲自放进去的。”
“咱们说好了的,不留遗憾。”
细腻干燥的沙粒,像流淌的碎金,带着边关的风尘与远阔,缓缓落在老夫人微凉的掌心上。
她呢喃一声,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指尖颤抖,仿佛透过这来自遥远关外的黄沙,看到了那片埋葬着丈夫忠骨的地方。
风沙是有温度的,像是烤得金黄的胡饼,带着独一无二的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