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护眼神一暗,平地升起的飓风包裹住那人,厉声喝道:“庚卯,回来!”
“我不叫庚卯!”震天的雷鸣声中,她仰起脸,猩红雷光映亮了她灰暗的瞳孔,声浪裹挟着雷霆炸响:“我叫路华浓!”
血光浸透的眸子里燃着倔强的火,径直看向杨护,仿佛要将这百年束缚都烧成灰烬。
十五道天雷齐齐劈下,她的骨骼和血肉在雷火中寸寸崩解,化作灰烬,灵魂碎成万千流萤,如蒲公英一般散在风里。
神魂俱灭!
“不!”鱼妖在剧痛中寸寸蜕出人形,猛地扑向那片魂光雨,指尖触及到的那一瞬如遇无物一般穿过。
鱼妖什么也没抓住。
炎玉伸手,流萤落在她的掌心,路华浓的生前记忆丝丝缕缕如绸缎一般汇入她的灵台。
*
我叫路华浓,从小跟母亲相依为命,村里人都说,要作就作仙人,修仙才会有出息。
十六岁那年,我测出了惊人的木灵根,母亲很开心,上街为我定了几套新衣裳,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宴请族中所有亲朋好友为我庆祝。
我望着远处黛青色的山峦,幻想日后在仙界闯出一番天地,拥有与山川同样漫长的寿命,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的傲然姿态。
与木灵根绝配的自然是丹修,而望天门是所有丹修心中的圣地。我如愿进入了望天门修行。
却没想到,这是我噩梦的开始。
望天门每年招收千余名外门弟子,而只有等到弟子结丹后才有可能突然被通知可以进入内门学习了。
为什么是突然通知呢?因为望天门内门弟子的选拔没有标准,或者说,外人不知道标准。
入派后,我很快就得了门主越千秋的赏识,他时不时地送我一些“于修行有益”的丹药,甚至我找他借六品丹炉,他也二话不说就借给我了。
我以为是我天赋太高,让一宗之主都对我刮目相看,对我格外关照。
我第一次见到鱼宝时,它被封在一个罐子里,罐子上贴了编号零七五八一。
御兽的师姐说它是个残次品,懊恼于自己培育又失败了。
“师姐,可以把这条鱼给我吗?我还没有养过妖兽呢。”
那么大一条鱼却被关在小小的瓶子里,尾鳍折得不成样子,留下了深浅不一的伤痕,我心软了,用二百灵石向师姐买了这条鱼,我把它放归到了河里。
那个时候它未开灵智,不懂我们在干什么,只知道自己可以畅游在更大的地方了,它开心地转了好几圈向我表示感谢。
我以前就经常会去那条河,心烦,委屈,累了的时候就会在河边坐一会儿。鱼宝去了那条河后,我每次来,它都会游到我的倒影里。
“这么聪明的鱼,怎么还被师姐认为是残次品呢?”我自得于我的慧眼识珠。
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絮絮叨叨地说修行遇到的烦心事或人,鱼宝每次都是探出半个脑袋。我不知道它听懂了没有,不过听懂了也大概不能理解吧。毕竟一条鱼能有什么烦恼呢?
十年后,我成功结丹了,望天门门主越千秋亲自来迎我,我们穿过层层山嶂,来到了一个山洞,那里又冷又暗,却十分干燥,洞壁上的磷火明明灭灭,将沿路丹炉映得忽蓝忽紫,少男少女立在丹炉前,瞪着毫无生气的双眼,就这样注视了我们一路。
不知在这诡异的山洞里走了多久,洞壁豁然开阔。最深处的玉台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前面站了一个人,一个佝偻着身子,头发稀疏,牙齿参差不齐,说话时喷对面一脸口水的人。
越千秋:“先生,这是新的。”
我能感觉得到越千秋很尊敬他。能让他这么尊敬的,大概率是传说中的丹圣龙应弦。可外界都传龙应弦是个风度翩翩,端方有礼的形象。
我还不能确定这个人是谁,越千秋带我来找他,应该是让我拜他为师的。
被叫作“先生”的人停止了配药的动作,他转过身来,托了一下琉璃镜,幽幽地看着我,就像一个深渊里的恶鬼,在黑暗中窥探着我。
我感到不适,我不想待这儿,我用眼神向越千秋求助。
越千秋没有任何反应。
我的内心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