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可是看得分明。
这小丫头机灵劲儿是有,但这礼数明显是临时抱佛脚,比旁边那个受过规矩训练的姑娘明显稚拙许多。
连那声“拜谢”都透着急促的生涩。
有趣!
侯府掳去的绣娘旁边,怎会跟着这样一个莽撞又机灵的小姐妹?
太后嘴角那点温和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一点点,玩味更重。
她身子微倾,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比方才更带了几分轻柔的戏谑,像在逗弄新得的一件新奇玩意。
“拜谢哀家?谢什么呢?”
太后故意顿了一顿,目光在苏绒僵硬的背脊上扫过。
“哀家不是说了免礼赐座么?这凳子空着,岂不是浪费了哀家一片心意?莫非……是嫌哀家这里的凳子太硬了,坐不惯?”
这玩笑开得颇显亲近,带着长辈打趣小辈的意味,却让苏绒的身体瞬间更僵了。
就在这微妙而略显局促的当口——
“母亲!”
一声清亮爽利,如同碎玉碰冰般清脆的女声,带着几分未掩饰的嗔怪笑意,倏地从殿侧一方素雅的绘墨山水屏风后传了出来。
一位丽人踩着轻快的步子转了出来,她显然来得匆忙,发髻只松松挽起一个家常的随云髻,几缕乌发俏皮地垂在光洁的颈侧。
身上穿的倒是不俗,是件海棠红遍地金妆花纱的对襟褙子,料子华贵,剪裁却简洁利落,衬得她身形更加窈窕挺拔。
殿内柔和的光线仿佛瞬间被她周身的明丽色泽和那份自然而然的生气点得更亮!
只见她眼角眉梢都含着明媚笑意,视线飞快地在殿内一扫。
掠过端坐的周大娘时微顿,带着一丝好奇,随即精准地落在太后身上,那笑意便带上了几分故意讨伐的娇嗔:
“您又逗弄人家小姑娘!”
少妇声音脆生生,带着一股亲昵又自然的娇憨气,一边说着,一边已脚下生风地朝着苏绒和明珠这边走来,裙裾带起一小阵微香的风。
“人家初来乍到,本就战战兢兢,您可好,又是免礼赐座,又是嫌凳子硬软的,可叫人家怎么处呢?”
话音未落,人已到了近前。行动间那份利落劲儿,毫无寻常深宫贵妇的拖沓。
她目光如水,先在苏绒那略显僵硬的背脊上转了一转,眼底漾开一丝了然和善意的揶揄。
随即,出乎所有人意料——
她竟伸出了手,极其自然地托住了苏绒屈着还未完全直起的胳膊肘。
“快起来吧,小娘子!你这礼数瞧着……倒像是把劲儿全使在腰腿上了,扎实是扎实得很,不过再这样扎实下去,腿可要麻了!”
苏绒只觉得手臂上传来一股暖而稳健的托力,下意识地就被带着直起了身体,脸上还带着点没回过神的懵懂。
将苏绒扶稳站直,这丽人又转向旁边的明珠,伸出那只刚刚扶过苏绒的手,扶住了明珠同样屈着的臂弯,仿佛怕惊飞一只脆弱的蝴蝶。
声音也压低了些,带着一丝明显的心疼:
“还有这位姑娘,这么小的一双手,如何能有这么多针眼茧子呢?”
丽人的视线落到明珠那双细瘦的手上,目光猛地凝滞,没有半分嫌恶,只有一种毫不掩饰的心疼。
她捧着明珠那只布满痕迹的手,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地送入殿内每个人的耳中。
“定远侯府也太不干人事了!”
“何止定远侯府?那淳夫人就是个好的了?”
太后闻言,目光又落回明珠身上,仿佛能穿透少女惊惶的灵魂,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孩子,哀家都知道。”
“官家自有官家的考量,但此事关乎法度,关乎人心。”
“但既是让哀家知道了,自然当予你一个明白,还你一个公道!”
原来小说也不是一点不能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