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如决河倾,横斜催乱,几乎欲要淹没整座巍巍皇城。
天色漆黑如墨,偶有电闪雷鸣,劈开一道白光,才能隐隐瞧见几乎要被密雨冲散的纤薄身影。
萧棠回到潇湘殿中时,蓑衣斗笠都已经湿透,取下雨具,发丝也黏黏地挂在玉肩上,脸蛋被寒风吹得过分透白,手指一碰都是凉的。
瑞雪先为她披上外衣,点起炭火,又将煮好驱寒的姜汤送到她手上:“殿下暖暖身子。”
萧棠抿了一口,入口便是姜丝辛辣的口感,呛得她嗓子发痒,忍不住连咳了好几声。
喝了半碗,她便实在喝不下了,将瓷碗放到一边的小几上。
身子重新暖了起来,意识也清明了些,萧棠抬起眼,就瞧见瑞雪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方才她在喝姜汤,瑞雪不好插嘴。如今等她一放下碗,瑞雪便忍不住道:“太子怎的让殿下在这大雨天的回宫,该不会是恼了殿下吧?”
萧棠自然知道瑞雪在担心什么。她去过太子那处私邸许多次,第一次回来得这么迅速,又这般狼藉。
冒雨夜归,难免叫人多想。
瑞雪是她从小到大的贴身侍女,说是侍女,两人在潇湘殿中相依为命,情谊已然不同于寻常主仆。萧棠向来不与她藏私。
少女喝茶清了清口,便说:“是我自己要回来的。”
萧棠简单说了一遍今日诸事。
先听到太子问起晏何修时,瑞雪忍不住面露惊怕,等到后面得知魏珣允许自己自由出入东宫,而萧棠竟然一口回绝,她更是惊讶得几乎合不上嘴。
萧棠陈述的同时,也重新回顾了一遍。
她眺望窗外雨景,黛眉微蹙,由衷喃喃道:“今日种种,都已在我意料之外。”
没有料到魏珣会过问她与晏家姐弟的一面之缘,没有料到魏珣百忙之中,还会留她一夜。
更没有料到,在她想出借口,欲与他断了联系时,太子殿下并未顺水推舟地应下,反倒云淡风轻地许了她一份特例的殊荣。
令她不得不干脆拒绝,也不得不拂了魏珣的面子。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的脾气与性子,怎么那般阴晴不定,琢磨不透,伤脑筋得很……
萧棠深吸一口气,打断了浮想联翩。
无论如何,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尽早离开燕京,远离这一切权争纷斗。
在皇宫中空有公主之名,却无公主之实的每一日,忍受父亲过世多年还要被流言蜚语泼尽脏水的每一日,乃至担心被皇帝拱手送给回屹可汗的每一日,都在提醒萧棠。
天家有多么薄情,多疑,善变。
他们给出的好处,随时都能收回亦或作废,作出的承诺,也并非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脑海里又浮现起太子殿下那张平静温和的脸庞。
这个男人身上也流着皇室的血,骨子里有着同样的凉薄。
甚至……也许更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所幸今日虽然到最后不欢而散,但她说话并未说绝,字字都是替东宫考虑,所言顾虑都皆属实。
魏珣看在这个份上,应当也暂时还懒得与她多计较。
吴年说了,接下来太子会忙得不可开交,在她生辰前后又要离京前去皇寺。
皇寺僻静,不得为外人扰,许多消息都传不进去。
若她有意在魏珣离京那几日筹谋,便完全可以先斩后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