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练如霜雪轻覆,下瞬即缠裹在了猿猴立足的粗木横枝上。猿猴吓得退散。
端木若华转腕拉直手中白练,听风声少许,横枝下枝叶萧疏,即背身往下荡去。
脚尖踏步而落,秋林黄叶叠于足下,发出细碎的轻响。
久未落足,余力尚存,端木若华迟疑少许,循着脚下堆叠铺满的枯叶缓步行入了林中深处。
未久。
黑影掠于林上,即便手中各提一只臂长的水桶,桶内雾气氤氲装满热水,也踏步无声,起落间不见一滴水扑漾溅出。
然寻落到高大的粗木横枝上,却不见安放在此的人。徒留粗糙的甲衣仍绑于横枝、主干交汇处,明月下,繁枝树影摇曳,树猿惊醒遥看,独不见她。
少年人心口一瞬间紧-窒。系挂木桶的手微微抖。下瞬旋身而落,疾步奔于林中。“师……师父!”
欲急声,怕惊敌。疾步纵,忧有漏。
少年人克制着自己的声与步,点掠急纵于林间,一遍遍一寸寸地寻过,额发湿。
若无她。若离她。若余下的时日里也弄丢了她。
心口骤然闷痛,脑中狂乱难抑。已不敢想。
双足渐重如灌铅,本应夜间暖熨的手足被冷汗浸湿,他用力环顾四周,月下林深晦暗,他无迹可寻,无人可问,无处可去。“师父……”
语颤,声喑,眼已红。
“萧儿。”忽然女子的语声自远处深林溪涧旁传来。
云萧猛然转身向声源处看去。下一秒急纵若鹄,直至看见了林溪旁扶木而立的那道纤瘦身影。
风驰影疾。
云萧落步那瞬即伸手将她搂入了怀中。手足仍抖。
端木被他臂间大力所惊,心头长怔。
下时便听环抱搂紧她的少年人嘶哑开口,极低声道:“我可经不起在这一年里,还失去你了。”
端木心中忽而一震:那,一年后呢?
伸手轻抚少年的背,她语声缓落,尽可能地柔声:“生死离分,既在人为,也由天定。执意再多,终也为空。”
想是意欲安慰他,亦或告诫他,字字言来轻柔缱绻,却终归难掩其间那份离世的安宁远淡。
——或许这就是她吧。此一生我敬之慕之爱之的师父,端木若华。
少年人想罢,埋首更紧地抱紧了她。目中濡湿的痕迹,悉数擦拭在了己身肩袖中。
“我明白,师父,只这一年,你予我便罢。”
端木仍能感受到少年人身体残余的战栗抖簌,心弦似被细针轻刺了一下,微微见疼。
她迟怔着抬手,慢慢抚在了少年颈后的发上,语声更温,夙念流转:“为师说过……只望能倾端木一身之力,以我之法,予你一世安宁。”
心下刺痛着,目中恍怃着,他听着她一言一字道与他:“我若身殒,你葬我尸骨于归云谷中。若念,若记,若不能忘,便守我此生,离世而居,不忆前尘浊事,不入江湖……若不念,不记,已忘却,便以你之法,行于世罢。”
云萧目中轻怔。渐次空惘沉远。而后笑答:“好。”
他抱着她,缱绻依偎,沉静柔声:“皆会如师父所愿的。萧儿答应师父,一年后,不会违逆师父的话。”
端木若华偎于他怀中,慢慢抬手回抱住了身前少年,心绪渐安,缓缓沉落。
溪涧流声,月光照影,猿啼声声,不问别期。
林间风静。
云萧俯身横抱起女子。“师父方才去哪里了?”
端木若华躺在他怀中臂上,仰首“看”着他道:“为避猿猴落地,有感林间枯叶堆叠松软,就去……”
女子语声忽滞,一阵赧意上涌。便怔。
因己身与萧儿俱为医者,本应不觉有异……一路辗转流落至此,此间五谷食后事,亦已不再少数。皆由他避守以待。
然今时此刻,她于他面前提及,竟如不通医理、不重五腑身脾的寻常少女一样……似于情郎面前生出了万般情态。
端木怔罢,赧意未退,思绪微乱。面色只愈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