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在土地上赢得的民心,比他之前想象的还要更多。
一旁的任胜展嗤了一声:“当初你说你要给朝廷办事了,我也没盼过你能人人爱戴,但起码能做点实事好事,万没想到你放着人不当,要当狗。”
“你那手下在田梗上站了一会儿了,我这地里可供不下你这罗刹,你走吧。”
任泽没说话,只是埋头通沟,做得差不多了,他才同养父告了别。
养父自然是理都没理他一句,任泽回头望了林小姐要留的那些麦子一眼,上面挤着的布条已经沾了脏,不复当锦帕时的体面精致。
布条在风吹下微微摆动,任泽心想,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当畜生的,变成有主人的狗总好过一直当任人宰割的牲畜。
至于林小姐,传言都说她是神农后人,见了才知道她甚至比传言中还要好,好得不该存在这世间。
任泽带着属下大步流星地离去,他握住腰间的刀柄。
等等吧,等地里的麦子收了,也算是全了这场神农赐福。
***
谢钧到宛平的时候已是未时,他今早收到驿站来信,林二小姐将麦病一事处理得很好,态度强硬地压下了那几个滑头的县令,实在是很有长进。
知道林二小姐那边无事,谢钧早上便见了几个下官才出门。
谢钧没往林园去,直奔林二小姐在宛平的田地,这个时间,比起家里,她多半在田里。
果不其然,谢钧见林二小姐戴着草帽在麦田中穿梭。
的确奇怪,如今她被草帽遮得脸都看不见,他却依然能认出她。
林二小姐做事实在太过认真,谢钧站在田埂上等了一刻钟,林二小姐都没瞧见他,只好让严明下去叫她。
林蕴猛得看见严明,再一抬眼看见谢钧,第一反应是心虚,这几天她为了让那几个县令好好办事,可没少顶着谢钧的名头招摇撞骗,如今是碰见正主了。
林蕴连忙小跑着上去,谢钧今日穿的绯色官袍,那想必不是休沐,而是公干。
林蕴行了个礼,道:“谢大人是为田害来的吧,如今受灾最严重的通州采取措施及时,已经控制住了。”
日头不小,两人边说边往阴凉处走,严明不知从哪里搬来两板凳,放在了树荫下,两人便坐着交谈。
“损失最重的百姓最多也就损失两成麦子。其他县域得病的麦子不多,控制得当也就损失不到一成。”
林蕴报完大致损失,反思是不是太实诚了,这样汇报工作没凸显出工作难度,只报损不邀功啊。
连忙找补道:“赤霉病来得又急又凶,我之前在户部的记录里看过留档,六年前夏季多雨,赤霉病集中爆发,发现的太晚,百姓们家家户户几乎都损失了六成麦以上。今年我……今年还多亏大人当机立断,这才及时遏制住了病情。”
应该是他来的突然,所以林二小姐没来得及打腹稿,一边说一边想,最后还绕回来吹捧他。
谢钧轻咳一声压下笑意:“此事多亏林二小姐力挽狂澜才是。”
“确实确实。”她下意识地接话,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紧补道,“不是不是,我是说,哪里哪里。”
“不必谦虚,等麦子收了,我会一并呈上为你请功的。”
两人接着聊了几句麦病一事,谢钧也问了那几位县令行事如何,是否配合,
人家事都办了,态度如何不重要,林蕴也没告小状,只说结果都不错,事情都办妥了。
谢钧点点头,明明事情解决得差不多,谢钧还是来了一趟,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给林二小姐压阵。
在乡下地界,皇城那几个县令消息灵通着呢,定然已经知道自己特地跑一趟了。
林二小姐既然在外头扯了他的虎皮作势,他配合一二,也好叫她办起事来更顺利些。
正事说得差不多,谢钧蹙起眉头,竟叹了一声气。
连林蕴这等看不懂人脸色的,都知道谢大人似是有事发愁,知道问了谢钧也不会说,但林蕴还是走个过场,关心一二:“大人是有什么烦恼吗?”
林蕴已经准备好听见谢钧说没有,不料听到他说:“今晨来宛平之前,确实发生了一件事,令我有些苦恼。”
林蕴听见这话,当即后悔自己多嘴,谢大人有烦恼同她说什么?
他都解决不了,说给她听,那不是给她也增加烦恼吗?
但箭在弦上,上司要倾诉,下属得搭话茬:“这样,能让大人为难的,一定是件大事。”
谢钧只摇头:“不是太大的事,是我一位族兄来问我,他说他发现自己父亲品行不端,犯下错事,身为儿子是否要闭上眼睛,亲亲相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