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柒看向酒坛中间的青年。
他来人世才不过二十几年,怎的百年在他口中,如此不值一提。
虽然没说出口,但他觉得,李无疏这样的人物,他应该会记得很久。
只是他回答得保守,只许诺一百年。
李无疏死乞白赖:“不能再多点吗?五百年?一千年?”
阮柒道:“可以。”
一千年很长。再一千年,又不知天道要几经更迭。
但如果李无疏提出更过分的要求,他可能会许诺万年,十万年。
时间如漫漫长流,他在舟中,左右上不了岸。记住一个人不算什么难事。
阮柒许诺得太轻易。李无疏感到时间在他眼里的轻贱,有些后悔,求的少了。
他躺在屋瓦上,透过指缝看到一轮将满的明月。
明日才是八月十五,洛水之约。来年明日,就是他的忌日。
他来找阮柒,因为想不到有第二个人能够帮他分担这份沉重。
“我人生的各个节点,都有你的身影。”
阮柒微微俯首,像是认可了他的话。
“为什么?”
“你是因果变数,天道变乱之源。身为衍天一脉传人,我当将你抹去。”
“那为什么不动手?”
“世道将崩,杀你无益。”
阮柒侧头看向李无疏。
青年沉默地仰躺在他身边,银辉洒了满身。像是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但此刻只在享受月光与难得的闲暇。
月光是稍纵即逝,圆缺不定。但月下的人,却始终不曾改变。
“李无疏。”阮柒心中一动,忽然开口问他,“究竟什么才是永恒的?”
他活了数万年,反过来问自己掌下的微渺生灵,问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什么是永恒。
若传进其他世界的立道者耳中,恐怕贻笑大方。
但阮柒太想知道了。他已经被这个问题折磨了数万年。
李无疏眯起眼睛看他,脸上闪过狡黠之色。
“我不想说。”他说着,闭上了眼睛。
“李无疏。”阮柒怨怼地看着他。
“我怕我说了,你会忘不了我。我泉下有灵,会不得安息。”
阮柒不会求人,只在他一旁坐着,斟酌如何让他开口。
李无疏一骨碌坐起来,凑到他肩膀旁边道:“你转过来。”
他侧过头,猝然闻到一股酒香,李无疏那张漂亮的脸近在咫尺。
这些年的漂泊生活,血仇的重担,无妄的诋毁……李无疏吃了太多苦,面容清瘦,眼窝凹陷,这使得他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深沉,眼中纷乱情绪掺杂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