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视觉,嗅觉,触觉,听觉,一切似乎都离他远去了。这里或许就是死后的世界,谢随想,没有理由的,心里似乎有一个人在不断催促着他往前走,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连方向这个概念本身都不存在的空间里走了多久,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丝光亮。
nbsp;nbsp;nbsp;nbsp;那是一条漫长而又老旧的回廊,饱经风霜的木地板吱吱呀呀的响,他觉得这条长廊散发着熟悉的味道,可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加快步子穿过那道回廊。春风迎面。恍然间,他竟然又回到了谢家。
nbsp;nbsp;nbsp;nbsp;那个还未凋敝的谢家。
nbsp;nbsp;nbsp;nbsp;阳光灿烂,院子里的海棠花开的正好。母亲,谢宁,父亲,祖父……那些早已化作一抔黄土的人站在树下,谢宁正趴在父亲的肩膀上伸手够那上面的花枝,见他来了,噘着嘴道:“哥哥真是慢死了。”
nbsp;nbsp;nbsp;nbsp;母亲揉了揉谢宁的脑袋,“毕竟今天是你的哥哥的大日子,费多少心思都是应该的。你难道不想见见你以后的公主嫂嫂?”
nbsp;nbsp;nbsp;nbsp;他的……大日子?
nbsp;nbsp;nbsp;nbsp;谢随低头打量起自己的装束。熨烫的一丝不苟的青色官袍,鎏金葡萄花鸟纹的镂空香囊,簇新的乌皮六合靴,隆重的像是要去参加婚礼的新郎。他忽然想起来了,他今日的确是要去赴一场盛宴的。
nbsp;nbsp;nbsp;nbsp;那边海棠树下的谢宁又咯咯笑着说:“当然想了。永乐长公主殿下可是难得开一次园会。可是哥哥这样磨蹭,只怕公主嫂嫂要等急了。等急了,她兴许就不喜欢哥哥了。”
nbsp;nbsp;nbsp;nbsp;“永乐长公主……是哪一位?”谢随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问。
nbsp;nbsp;nbsp;nbsp;“永乐长公主还能有几位这孩子,怎么连自己的未婚妻子都不认识了。”母亲说,“她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的长女,圣上膝下的头一个孙辈,一出生就是众星捧月的……”
nbsp;nbsp;nbsp;nbsp;太子,那就是冯重曜了。可冯妙瑜不该是冯重明和张氏所生的吗……
nbsp;nbsp;nbsp;nbsp;谢随伸手拂去了肩头飘落的花瓣,祖父这时也转头望向他,冲他招手,“安之,怎么了?你站在哪里发什么呆呀,还不快过来。”
nbsp;nbsp;nbsp;nbsp;母亲和父亲也说:“安之,快过来。”
nbsp;nbsp;nbsp;nbsp;阳光的温度,花瓣卷缩在指尖的触觉,还有耳畔的鸟鸣声,一切都真实的不似梦境。现在是由无数个必然和偶然的过去交织而成,谢随恍然,这也许也是现实,一个没有发生过三门宫之变的世界,连风都温柔的让人想哭,谢随看了看那颗海棠树,又回头看了看身后那条黑洞洞的长廊。有谁不喜欢这样的温暖呢。这个世界也有冯妙瑜,可是这个温暖的世界里的冯妙瑜,还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冯妙瑜吗?
nbsp;nbsp;nbsp;nbsp;“哥哥”谢宁也开始催他了。
nbsp;nbsp;nbsp;nbsp;“抱歉。”
nbsp;nbsp;nbsp;nbsp;谢随摇了摇头,最后留恋地望了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那条黑洞洞的长廊里。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自那晚以后,谢随又断断续续高烧昏迷了小半月之久,其间甚至一度没有了气息。见他醒来,众人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nbsp;nbsp;nbsp;nbsp;城西小院实在有些简陋。袁县令本来打算在自家腾出一间上房供冯妙瑜居住,却被冯妙瑜一口回绝。见她坚持,袁县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派了七个丫鬟婆子轮番过去伺候——当然,以袁县令的‘贴心’,随着这些丫鬟婆子一起打包抬过去的还有尚不能下床随意走动的谢随。
nbsp;nbsp;nbsp;nbsp;就在谢随昏迷的这半个月间,周明和袁三小姐袁昭愿的喜酒也摆完了。两人在城西新购了一间宅子,眼下新宅还在整修,袁姑娘才刚成亲,离家的新鲜劲还没有过,不愿在这个时候和丈夫一起回娘家暂住,因此城西这巴掌大的小院里一下子挤了四个大人和一个半大孩子,还有七个丫鬟婆子,家里每日比城东的菜市还要热闹。
nbsp;nbsp;nbsp;nbsp;有林修远带来的那三万精兵,孤叶城周边的盗匪残兵很快被清理干净,半年前还人迹罕至的小道如今拓宽了三倍有余,旅人,学者,商人络绎不绝,他们除了带来异域的奇珍异宝,还带来了与中
nbsp;nbsp;nbsp;nbsp;原迥异的风土人情,一切尘埃落定……但也有些事情还暂时没有画上句号。
nbsp;nbsp;nbsp;nbsp;袁府书房内,袁县令恭恭敬敬将圣旨和符节递给冯妙瑜。
nbsp;nbsp;nbsp;nbsp;“这是从盛京送来的。”袁县令说。
nbsp;nbsp;nbsp;nbsp;孤叶城的事情闹得不小,一位皇子薨了,瞒是不可能瞒得住的。袁县令月前修书一封上奏帝王,又派人将大皇子的尸骨和白去华几个罪魁祸首一同押送回盛京。
nbsp;nbsp;nbsp;nbsp;冯妙瑜从袁县令手中接过圣旨匆匆浏览了一遍,就听他又说:“出使巫阳,订立盟书一事没有比您更合适的人选了。等这次从巫阳回来,您怕是要和谢大人一同回盛京了吧。毕竟他为您当真是豁出去了,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nbsp;nbsp;nbsp;nbsp;袁县令的语气有些唏嘘。
nbsp;nbsp;nbsp;nbsp;冯妙瑜没接话,她很快岔开话题,和袁县令闲聊了两句便起身离开了。
nbsp;nbsp;nbsp;nbsp;她打发车夫先走,自己沿着小路慢慢走回去。夏天就要到了,一路上生长着许多的蔷薇花,一丛又一丛,玫红的,白的,典雅而又可爱,却是带着尖刺的。等冯妙瑜回到小院时已是午后,袁昭愿在院子里盯着婆子们收拾他们夫妻两人的行李,有位和周明相熟的书商在临县娶妻生子,邀请他们夫妻过去吃孩儿的百天酒,两人就计划着顺路在周边游玩一阵再回来。
nbsp;nbsp;nbsp;nbsp;“等我们再回来要到秋天了,那时候长姐只怕已经到盛京了吧。”周明有些不舍道。
nbsp;nbsp;nbsp;nbsp;冯妙瑜抿了抿嘴,轻轻说:“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一定会和他回盛京呢。”
nbsp;nbsp;nbsp;nbsp;“你难道不是这样打算的吗,”周明顿了顿,“长姐,你不会还没有原谅姐夫吧?”
nbsp;nbsp;nbsp;nbsp;冯妙瑜不答。
nbsp;nbsp;nbsp;nbsp;周明就笑道:“长姐,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小家子气了,总记着那些陈年烂谷子的事情做什么,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嘛,这么多年过去,闹闹都这么大了,你也该放下了。”
nbsp;nbsp;nbsp;nbsp;也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