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可是前面哪里走水了?我叫人去看看吧。”谢随也看到了,探头皱眉道。
nbsp;nbsp;nbsp;nbsp;盛京城内建筑多是木头和茅草制成,就算是铺设了砖瓦,那屋子里面的梁柱也是木头,一烧起来就很难止住,前些年东市走水,顷刻间数千家商铺被付之一炬。
nbsp;nbsp;nbsp;nbsp;“不对。那,那好像是凤仪宫的方向啊!”冯妙瑜突然惊叫出声。
nbsp;nbsp;nbsp;nbsp;第78章78三人。
nbsp;nbsp;nbsp;nbsp;半个时辰前,凤仪宫。
nbsp;nbsp;nbsp;nbsp;宫人前来通传陛下驾到时,张蓁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只鎏金莲花小杯。
nbsp;nbsp;nbsp;nbsp;红衣在灯下浓得发黑,她懒懒挑眉,柳眉纤细,在这样的深夜里,她却画着浓艳的妆容,眼看冯重明由刘公公和另外一个小太监搀扶着进来,她也不起身行礼,只歪身笑叹道:“这个时候大驾,看来叛军是真的要打进来了。陛下可是来向臣妾赐鸩酒的?”张蓁举起手中的酒杯晃了晃,“不劳陛下,酒器臣妾已经自己备好了,只是不知道陛下的酒现在何处。”
nbsp;nbsp;nbsp;nbsp;城破前赐妃嫔鸩酒自戕早已是某种不成文的规矩,何况她和安王还有那样的一段过往。侧耳细听,风里隐隐传来女子尖细的哭喊声,张蓁忽然有些失神地想,这样的规矩,究竟是为了那一文不值的所谓清誉,还是为满足某个男子病态蛮暴的占有欲?生是他的人,死了也得做他的鬼——张蓁在心里摇摇头,她这个时候竟反倒松了口气。大抵是她等待这一日,这一刻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的缘故罢。
nbsp;nbsp;nbsp;nbsp;近二十年。就困在这深宅宫苑中,浑浑噩噩,大半生便过去了。
nbsp;nbsp;nbsp;nbsp;刘公公带着小太监将酒壶放在桌上便悄无声息地阖上门离去了。
nbsp;nbsp;nbsp;nbsp;殿内只剩帝后二人。张蓁抬手欲执壶倒酒,却被冯重明轻轻摁住了手。
nbsp;nbsp;nbsp;nbsp;“你就不想见他一面?”冯重明问她。
nbsp;nbsp;nbsp;nbsp;两人罕有这样心平气和的时刻。
nbsp;nbsp;nbsp;nbsp;“想……也不想。”
nbsp;nbsp;nbsp;nbsp;张蓁两片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迟疑良久,才慢慢开口。身体里似乎分裂出了两个自已,十六岁的少女张蓁燕鸟般雀跃欢腾渴望着再见当年的情郎一面,快到不惑之年的张蓁却是冬日清晨死灰般的平静。早就过了那个为情爱可以不顾一切的傻乎乎的年纪,有太多要顾忌要考虑的,情爱早已不是生命中唯一的要事……二十年前十万分想要的那身衣裳,二十年后就算是弄到手了又如何?光阴蹉跎,那衣裳早就不合身穿不下了。一件衣裳如此,何况是人。
nbsp;nbsp;nbsp;nbsp;已经过去太多年了。
nbsp;nbsp;nbsp;nbsp;当年渡口边依依惜别的两人,那个少女变成了疲于算计的深宫妇人,而那个少年,也早就变作了另一个人了,一个更加冷漠更加无情的人。早就形同陌路了。
nbsp;nbsp;nbsp;nbsp;冯重明闭了闭眼,爬上坡般说的慢而艰难,“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他苦笑着说:“若是能重来一次,你还是会选择站在安王……兄长的身边罢?”
nbsp;nbsp;nbsp;nbsp;“敢情这天下是没有旁的男子了,我就非得要在你们兄弟间挑一个出来?两个疯子,谁又比谁好到哪里去?”张蓁捋了捋长发,幽幽道:“若能重来一次,我情愿早早剃了头出家做个姑子,斩断红尘,省得惹出这许许多多的的麻烦事来。”
nbsp;nbsp;nbsp;nbsp;“是吗……你走吧。”
nbsp;nbsp;nbsp;nbsp;冯重明松开了她的手,雕刻成龙状的玉牌放在她手心。
nbsp;nbsp;nbsp;nbsp;“接下来宫里怕是不会太平的,刘公公会替你打开宫门备好车马,你先去别苑避避,日后是要回到他身边,还是剃了头做姑子……都随你。”
nbsp;nbsp;nbsp;nbsp;沉默似雪,似雨,一片片,一滴滴落在窗边。
nbsp;nbsp;nbsp;nbsp;“太迟了。”
nbsp;nbsp;nbsp;nbsp;张蓁叹息着起身,她下了决心,转身去内室取了一只木箱,走到宫门外面似乎和人匆匆说了几句话,却是又空手折返了回来。
nbsp;nbsp;nbsp;nbsp;“可是忘记了什么东西?”冯重明问她。
nbsp;nbsp;nbsp;nbsp;张蓁酸涩地笑笑,摇了摇头。
nbsp;nbsp;nbsp;nbsp;“我不走了——我也走不了了。”
nbsp;nbsp;nbsp;nbsp;如果再年轻十岁……不,哪怕再年轻五岁,她只怕欣喜若狂,此时已经夺门而出奔向渴望已久的自由。可惜,她不再年轻了。她是这座宫殿的主人,却也日日夜夜被这座宫殿蚕食着,新生的血肉连着金子打的樊笼栏杆黏合长在一起,就好像那终
nbsp;nbsp;nbsp;nbsp;年累月锁在笼里羽翼萎缩甚至忘记如何飞翔的鸟雀一般,一个人的老去哪里是上了年纪,是失去了斩断过去重新开始的勇气罢。
nbsp;nbsp;nbsp;nbsp;“我让郑姑姑去找妙瑜了。”
nbsp;nbsp;nbsp;nbsp;“去找狸娘?我听说狸娘不是——”
nbsp;nbsp;nbsp;nbsp;“陛下是无心之人。就算是亲生的一双儿女,到底也不是您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张蓁一面倒酒,一面忍不住嘲讽道:“敬文也好,妙瑜也罢,您是一点儿也不曾上心过的。好像那孩子就像块石头,扔在那里风吹日晒,自己个儿就长大了的。”
nbsp;nbsp;nbsp;nbsp;“去年妙瑜小产,我安排了两个老嬷嬷去照顾她的起居。若她真是染病走了,按规矩,那两个嬷嬷是要回宫向我复命的——如今却毫无动静,怕是被什么绊住了脚。”
nbsp;nbsp;nbsp;nbsp;琥珀色酒液,冯重明架着胳膊端了好久,张蓁才勉为其难地拎着自己的金酒杯和他小小碰了一下。
nbsp;nbsp;nbsp;nbsp;“不得不和我在一起捆了这么些年,死还在一处,不会后悔吗?”
nbsp;nbsp;nbsp;nbsp;“现在问这个怕是晚了吧?”
nbsp;nbsp;nbsp;nbsp;长袖拖沓间钩得烛台翻倒,这个时候也没有人想着去扶了,火舌蹿起,张蓁突然又叹了一口气,想来冯重明不是个好听众,可有些话不说出口就再没有机会说了,她喃喃道:“郎情妾意,其实我们当年也远没有看起来的那般顺遂——”
nbsp;nbsp;nbsp;nbsp;当年太后有意撮合爱子和她的亲侄女儿,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小门小户出生的她。当着儿子的面时太后自然不会说什么,但背后……父亲不过是个六品的小官家里人根本靠不上,她只得使尽浑身解数讨好奉承太后和太后身边的人,才能少吃上两记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