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人死不能复生,公主还这么年轻,但是人已经去了,你也不要太过于悲伤。”赵氏也带着女儿前来吊唁,唏嘘慨叹之余,还不忘安慰谢随一番。
nbsp;nbsp;nbsp;nbsp;暮色深沉。谢随送走了最后一位前来吊唁冯妙瑜的客人,转头进屋便摘了布缨,脱去麻布所制的疏衰裳,有小厮进来伺候他更衣,谢随把粗麻衣带扔给他,随口问他道:“公主怎么样了?”
nbsp;nbsp;nbsp;nbsp;小厮答道:“人今天正午就醒了,不过她不肯吃东西,我们送去的吃食一口未动,中午送的东西,这会还原封不动摆着呢。”
nbsp;nbsp;nbsp;nbsp;“让厨房再重新做一份,做些易于消化的米粥,再加上几样时令小菜和点心。记得让他们做的清淡一点。”谢随说。
nbsp;nbsp;nbsp;nbsp;雪花纷飞。穿过长长的游廊,冬日里的听荷轩残败凄凉,他们度过新婚夜的地方,谁能想到这里的厢房里藏着一间暗室谢随理了理衣冠,那些进府查探之人也是愚蠢得很,他们光顾着搜寻他暗害冯妙瑜的证据了,根本没想过冯妙瑜其实还活着,人就在长公主府里。
nbsp;nbsp;nbsp;nbsp;屋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nbsp;nbsp;nbsp;nbsp;熟悉的脚步声,熟悉的人,冯妙瑜微微掀起眼皮。嘴唇干的发裂,她用嘶哑的声音嘲弄道:“你来做什么,是嫌把我关在这里不够,还打算往我脖子上再套个狗链子?”
nbsp;nbsp;nbsp;nbsp;新年那日她赏了谢随一记耳光。翌日一早,谢随又巴巴儿过来说好歹夫妻一场,最后再一起喝杯茶可以么。她是昏了头,瞧他可怜,一时心软便点了头,都没想过他这几个月趁她不常回府早早收买了府里的下人们——他竟然敢给她下药。
nbsp;nbsp;nbsp;nbsp;一耳光果然还是太便宜他了。冯妙瑜咬着牙在心里恨恨地想,早知今日,她那晚就该抄起一旁的大花瓶朝他头上来两下的,当场死了最好,再不济砸成个傻子,她也绝不会沦落到今日这地步。
nbsp;nbsp;nbsp;nbsp;命运全数掌握在另一个人的手中的笼中之鸟。
nbsp;nbsp;nbsp;nbsp;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吗?
nbsp;nbsp;nbsp;nbsp;冯妙瑜扭身背对着他拿了簪子去挑灯花,火烛跳动,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把内心的不安表露在脸上。
nbsp;nbsp;nbsp;nbsp;“妙瑜,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的。只要你肯留在
nbsp;nbsp;nbsp;nbsp;我身边,我怎么忍心……“谢随顿了顿,又放软了语气温和道:“等天气暖和些,我们再一起去临江游玩如何?这次我们尽可在那边多待上一段时间,我叫路安在后院里种了许多花树果树,有你喜欢的西府海棠,玉兰、木香、槐树……还在院里新搭了个葡萄架子,入夏午后我们可以坐在底下乘凉摘葡萄吃……”
nbsp;nbsp;nbsp;nbsp;他如走入末路的赌徒般固执地向她描绘着心中的图景,字与词如织娘手中的梭子川流不息地编织着金黄美好的画卷,冯妙瑜只是沉默着,时不时报以冷笑。说到动情处,谢随下意识想要与她靠近些,也许像往日那样伸臂将她搂在怀里……冯妙瑜见状却猛地往床榻里面缩了缩。
nbsp;nbsp;nbsp;nbsp;惊恐而又戒备的眼神,虽然只有一霎,却足以让谢随心里抽痛不已。那伸出去一半的手就尴尬地停在了空中。不上不下,不左不右,无处可去。
nbsp;nbsp;nbsp;nbsp;他,做错了吗?
nbsp;nbsp;nbsp;nbsp;“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罢了,没什么。抱歉。”谢随抿了抿嘴,讪讪收回了手。
nbsp;nbsp;nbsp;nbsp;他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而不是如今这般她畏他厌他……也许还恨他。心里又酸又苦,谢随难受地想着。欺骗,下药,囚禁。完全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做出这样的举动,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一定是吓到她了。但他也绝不会放任她离开。
nbsp;nbsp;nbsp;nbsp;因为失去过,太清楚个中的滋味,所以才会比任何人都害怕再一次失去。
nbsp;nbsp;nbsp;nbsp;他不能失去妙瑜。
nbsp;nbsp;nbsp;nbsp;总会好起来的。他转念又想。
nbsp;nbsp;nbsp;nbsp;只要好生哄一哄,时间久了自然会好的,何况她偏生是个恋旧又心软的人,谢随忽然就有些庆幸。两人都还年轻,等时间长了总会再有孩子的,她那么喜欢孩子,这么想虽然有些卑鄙,可看在孩子的份上,她总会对他多几分好脸吧?正好此时有人送饭菜过来,冯妙瑜昏睡了好几日,眼下身子还虚弱得很,谢随命人在床上支了张小桌,一盅文火慢煨的清粥,几十样小菜点心一字排开。
nbsp;nbsp;nbsp;nbsp;琳琅满目,精巧自不必说,都是冯妙瑜素日爱吃的。
nbsp;nbsp;nbsp;nbsp;“你睡了好几日了,就是和我置气,也总得先吃些东西才是。”谢随见冯妙瑜不动筷子,亲手舀了碗粥放在她面前,看她眼色低眉好气道。
nbsp;nbsp;nbsp;nbsp;冯妙瑜看着眼前的吃食,暗暗攥紧了拳头。
nbsp;nbsp;nbsp;nbsp;有没有胃口吃东西倒是其次的。前院传来的哀乐声她就是不想听到都难,想来如今府外之人都以为她已身死,她只能指望自己了。想要从这里逃出去就必须尽快恢复身体,必须好好用膳,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nbsp;nbsp;nbsp;nbsp;冯妙瑜想了想,拿着调羹的手调转了个方向,直直顶在谢随唇边。日影昏黄,孤男寡女,床榻边上持调羹喂食,本该是暧昧至极的场面,可女的面无表情,男的偏偏一脸惊讶,这画面当真是怪异极了,就算把调羹换成匕首也一点都不会让人感觉到违和。
nbsp;nbsp;nbsp;nbsp;“你吃不吃。”
nbsp;nbsp;nbsp;nbsp;冯妙瑜没好气地说,手一直举着也很累的。
nbsp;nbsp;nbsp;nbsp;谢随呆呆地看着冯妙瑜,愣了好半晌,才张开嘴任由她喂食。她果然还是关心他的,他想,这个时候她还惦记着他有没有用膳,心里翻腾雀跃着,好像小金鱼在水里摇着尾巴咕咕嘟嘟地吐泡泡,幸福得冒泡儿。
nbsp;nbsp;nbsp;nbsp;桌上的饭菜冯妙瑜一一夹了塞到他嘴里,看着他咽下去,冯妙瑜这才放下筷子。谢随正欲开口,就听冯妙瑜似是自言自语的嘲讽道:“看来里面没放乱七八糟的东西。”
nbsp;nbsp;nbsp;nbsp;犹如一盆冷水浇下。
nbsp;nbsp;nbsp;nbsp;方才还在水里快活游动的小金鱼,转眼间就死透了。
nbsp;nbsp;nbsp;nbsp;草木皆兵。
nbsp;nbsp;nbsp;nbsp;昏睡了好几日的人,怎么可能不饿不渴。原来她不吃不喝根本不是和他置气闹脾气,她只是害怕。
nbsp;nbsp;nbsp;nbsp;谢随胸口顿顿的发闷,五味杂陈,他想安慰冯妙瑜,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再吓到她可怎么办?沉默了许久,他才轻轻道:“你若不放心,我叫他们把厨房搬进来,餐具也全都换成银的……”
nbsp;nbsp;nbsp;nbsp;“这些东西防得了君子,可防不了小人。”冯妙瑜冷笑。
nbsp;nbsp;nbsp;nbsp;就是没有毒,也不见得里面没有掺入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