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是从夜半开始下的,直至破晓时分雨势越发庞大,谢春庭一夜都未曾睡好,昏暗雨幕中他从睡梦惊醒,只听见禁院大门被人砰砰拍响。
如此匆忙且不加掩饰。
他皱眉穿上外衣,撑起竹伞打开大门。
来人一身蓑衣跪在地上,雨水肆意打落,脸色惊惶:“殿下,晨间江淮刺史急报,称堤坝溃决,大水淹没郡城十数,隐有蔓延之势,事态紧急,公子催我急速来报。”
水患。
竟然是水患。
谢春庭抬头看向伞外密密麻麻雨线,连绵不绝,洒落的雨珠溅在他脸庞上。
他神色转换,沉默片刻后道:“告诉宁公子,这是个机会。”
比原本耐心筹谋更适合的机会。
成与否,就在这一击了。
当真是巧。
谢春庭坐在桌前看向窗外,雨势依旧未减,整座禁院都被淹没在暴雨中。
虽然盛夏时节总是多雨,前些年也爆发过水灾,但像此次这般严重的属实少见。江淮地带形式恐怕不容乐观,除却治水外,水患之后的流民、瘟疫、赈灾等事宜亦不容小觑。
不过,焉知不是天罚。
他讥讽地勾起嘴角。
茫茫雨线中,谢春庭提起笔,墨汁滴落在绢纸上,下笔如刀,狂草恣肆,顷刻写就一篇治水策论。
下一刻,他毫不犹豫抬手撕去,碎屑满地。
未见实际灾患,只道纸上谈兵。
当年太傅曾授他《河渠书》《水经注》《河防通议》等典籍,铄金日光中,身材清瘦的太子太傅看着他认真道:“殿下可知,这些书册不过是纸上谈兵。”①
“若真要治水,必得亲赴水患之地,观地形地貌,察堤坝位置,再行疏浚河道、开凿水渠之事。”
“非如此,不过安坐庙堂,旁观灾民挣扎罢了。”
谢春庭端坐良久,神色隐在昏暗光线中,叫人难以分辨。
大雨滂沱中,他站起身,往西间走去。
去江淮之前,他还没忘记有句话要说。
西间无声无息,奚叶躺在榻上,闭着双目,呼吸平缓,面色红润,乖巧温顺。
谢春庭居高临下看着她。
还真是看不出来,那么恶毒的蛇蝎女子睡着居然是这样一副乖顺可欺的面孔。
他忍不住凑近,恶劣地捏住她的脸颊,语调带着恐吓:“喂,醒醒!”
成婚短短时日以来,每每总是她瞧着他或昏睡或狼狈的模样,如今角色颠倒,也有这一天。
谢春庭手下忍不住用力,捏得奚叶白皙脸庞都带了一抹红,可她还是兀自沉睡着,丝毫未见转醒迹象。
他目光不善,扫过她一动不动的睫羽。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