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之仿若一尊木雕,伫立在回廊那黯淡的阴影之中,目光紧紧锁住欧阳振轩与李涟漪相谈甚欢的背影。周遭的欢声笑语、杯盏碰撞之声,此刻皆如潮水般褪去,唯有那句“真是一对璧人”,如同一把锐利的匕首,直直刺进她的心间,搅得她内心酸涩翻涌。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上那件鼠灰色的羊绒披风,那细腻的绒毛在她指尖被揉搓得凌乱不堪,而她呼出的白气,在这凛冽的空气中瞬间化作细密的水珠,模糊了眼前那灯火辉煌、热闹非凡的景象。
当欧阳振轩终于结束了与一众未婚闺秀的热络寒暄,清了清嗓子,高声宣布诗话会正式开始时,整个中庭的氛围刹那间被点燃,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炽热的火种。身着统一服饰的小厮们,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脚步匆匆却又有条不紊地穿梭在席间。他们双手稳稳地捧着宣纸与散发着古朴香气的徽墨,恭恭敬敬地呈到宾客面前。
暖黄如旧时光晕的宫灯之下,众人的神态各异,姿态万千。有的宾客仿若才情满溢的墨客,潇洒自如地挥毫泼墨,手中的毛笔在雪白的宣纸上灵动游走,恰似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过片刻,一篇佳作便跃然纸上;有的则眉头紧蹙,仿若被难解的谜题困住,死死咬着笔杆,五官都因冥思苦想而扭曲在一起,那模样活像吞下了黄连,苦不堪言;还有些人,时而奋笔疾书,时而停下笔来,眉头紧锁,不时用宽大的袖口擦去纸上写错的墨迹,那副纠结的样子,活脱脱就是当年林悦之参加英语六级考试时,抓耳挠腮、绞尽脑汁的真实写照。
那些年轻的女孩子们,更是个个铆足了劲儿,仿佛在进行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激烈角逐。她们粉嫩的脸颊上,细密的汗珠悄然沁出,宛如清晨花瓣上的露珠。她们的眼神中满是专注与炽热,紧紧盯着面前的宣纸,手中的毛笔一次又一次地在砚台里蘸墨,那专注的模样,仿佛手中的笔就是她们赢得太子青睐、改变命运的唯一利器。
唯有李涟漪,如同一朵遗世独立的白莲花,端坐在那雕花精致、尽显奢华的檀木椅上。她姿态优雅,仿若一幅绝美的古典画卷,轻轻端起茶盏,浅抿一口,茶香袅袅升腾,萦绕在她身侧。发间那精美的珍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更衬得她整个人透着一股与生俱来、令人难以企及的从容与高贵。她时不时抬眼,目光如同一把锐利的尺子,扫视着四周,唇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仿若洞悉一切的笑意,那自信满满的模样,好似这场诗话会的桂冠早已稳稳落入她的囊中。
林悦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毛笔,那细长的笔杆在她指尖轻轻转动,笔尖的狼毫时不时扫过掌心,带来一阵痒痒的触感。她本就对这些附庸风雅的诗词雅事兴致缺缺,此时更是觉得这一切索然无味,心中暗自盘算着,寻个怎样巧妙的借口,才能提前逃离这令人压抑的场合。
就在她思绪纷飞之际,却见李涟漪优雅地放下手中的茶盏,那双仿若秋水般澄澈却又暗藏波澜的眸子,毫无预兆地直直望向她。
“这位可是医术高明的林姑娘?”李涟漪朱唇轻启,声音清脆悦耳,仿若大珠小珠落玉盘,在这喧闹嘈杂的席间格外清晰,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林悦之心中猛地一震,犹如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巨石,泛起层层涟漪。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警惕,犹豫了一瞬后,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她实在未曾料到,自己这样一个默默无闻、初来乍到的医女身份,竟会被这位高高在上、声名远扬的县主知晓,更没想到对方会在此时,将话题突兀地引到自己身上,这让她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安,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
李涟漪微微欠身,身姿婀娜,仪态万千,隔着几张桌子,声音轻柔却又字字清晰地说道:“早就听闻殿下身边添了一位得力助手,医术精湛绝伦,出神入化,坊间皆传其有起死回生、医死人肉白骨之能。我原本还以为,如此厉害之人,定是一位仙风道骨、白发苍苍的老学究,没想到今日一见,竟是一位如此年轻貌美的芳龄少女。林姑娘这般英雄出少年,巾帼不让须眉的风采,可着实让我等深闺女子大开眼界啊!”她的话语,如同精心编织的锦缎,表面上华丽无比,满是夸赞之词,可在林悦之听来,却隐隐透着几分虚伪与做作,仿佛那每一个字背后,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深意。
林悦之心中暗自腹诽,脸上却不得不勉强扯出一抹微笑,那笑容如同冬日里僵硬的花朵,显得有些牵强。她微微颔首,轻声道谢,心中却如临大敌,暗自警惕起来。她太了解这种场面话背后的套路了,果不其然,李涟漪话锋陡然一转:“林姑娘这般聪慧灵秀、出类拔萃,今日如此难得的盛会,怎么不也挥毫泼墨,写个只言片语应个景,与众同乐呢?”
林悦之心中瞬间涌起一股愤怒与无奈,她在心中暗暗咒骂,这李涟漪分明就是故意给自己下套,将自己往火坑里推。她刚想开口,言辞犀利地推脱拒绝,却听见欧阳振轩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如同鬼魅般悠悠传来:“悦之你就写一首吧。你不是也领了牌子吗?”那语气轻松随意,带着几分调侃。
林悦之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直直对上欧阳振轩似笑非笑的眼神。刹那间,她只觉得一股熊熊怒火,从心底直冲脑门,烧得她理智几近丧失。她手中的毛笔被她握得死死的,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深深掐进掌心,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痕迹。“这对狗男女!”她在心中咬牙切齿地恨恨骂道,那一刻,她的脑海中甚至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掀翻眼前这张摆放整齐的桌子,将那些精致的茶水、洁白的宣纸、乌黑的砚台,一股脑儿地砸向欧阳振轩那张令人生厌、此刻正挂着戏谑笑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