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乡试时节,江南的雨季刚刚过去,空气中还残留着潮湿的气息。
管萧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那座破败的山神庙时,天色已近黄昏。他的布鞋磨破了底,脚掌上磨出了水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
庙内已有一个人影,正借着最后一缕天光读书。听到脚步声,那人抬起头来,管萧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那张脸,竟与自己有九分相似!
"这位兄台,外面雨大,快进来歇歇。"那人放下书卷,友善地招呼道。
管萧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拱手道:"多谢兄台。在下管萧,字子游,许州人士。"
"巧了,在下赵德全,字子厚,也是许州人。"那人笑着起身相迎,"看来我们不仅是同乡,连相貌都如此相似,真是缘分。"
管萧走近细看,发现赵德全虽然与自己容貌酷似,但眉宇间多了几分书卷气,衣着虽不华丽却整洁得体,显然家境比自己好得多。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浆的粗布衣衫,心中涌起一丝苦涩。
"赵兄也是来参加乡试的?"管萧在赵德全让出的干草堆上坐下,小心翼翼地问道。
"正是。"赵德全从行囊中取出一个油纸包,"管兄想必还未用饭?我这里有些干粮,若不嫌弃,请一起用些。"
管萧的肚子适时地咕噜作响,他尴尬地接过半个馒头,狼吞虎咽起来。他已经两天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
"慢些吃,别噎着。"赵德全递过水囊,眼中没有一丝嫌弃,"我看管兄风尘仆仆,想必赶了很远的路?"
管萧咽下最后一口馒头,苦笑道:"家中贫寒,盘缠有限,只能一路步行而来。路上还遇到了劫匪,幸而身上没什么值钱物事。"
赵德全闻言,面露同情:"明日我们结伴同行可好?我在城中有个远亲,可以借住几日,待到乡试开始。"
那一夜,两个年轻人促膝长谈。管萧得知赵德全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县学教谕,母亲出身商贾之家,家中颇有资财。而赵德全不仅学识渊博,为人更是谦和善良,对管萧这个萍水相逢的穷书生毫无轻视之意。
"管兄文章写得极好,只是缺乏名师指点。"赵德全读过管萧随身携带的几篇习作后诚恳地说,"若不嫌弃,考完后可到我家小住,家父定能指点一二。"
管萧心中五味杂陈。他自幼聪慧,却因家贫无力延请名师,全凭自己苦读。如今遇到一个与自己容貌相似却命运迥异的同龄人,那种复杂的情绪如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心。
三日后,乡试开始。贡院外人头攒动,管萧与赵德全并肩而立。赵德全信心满满,而管萧却因连日来的自卑与焦虑而心神不宁。
放榜那日,管萧早早来到榜前,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搜寻自己的名字。一遍、两遍、三遍。。。没有"管萧"二字。他的视线模糊了,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
"管兄!我在这里!"赵德全兴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中了!第二十七名!"
管萧机械地转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恭。。。恭喜赵兄。"
赵德全这才注意到管萧的脸色,喜悦之情顿时减半:"管兄。。。你。。。"
"我落榜了。"管萧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赵德全沉默片刻,突然抓住管萧的手:"走,我们去喝酒!今日不谈功名,只论交情!"
酒过三巡,管萧已醉眼朦胧。赵德全也面色微红,却还保持着清醒。
"赵兄。。。你知道吗。。。"管萧大着舌头说,"我。。。我真羡慕你。。。我们长得这么像。。。命运却如此不同。。。"
赵德全拍拍他的肩:"管兄何必妄自菲薄?三年后再战便是。不瞒管兄说,我这也是第二次参加乡试。"
"三年?"管萧苦笑,"我家徒四壁,老母病弱,哪还有三年可等?"他突然抓住赵德全的手,"赵兄。。。不如你借我些银两。。。我。。。"
赵德全面露难色:"这。。。实不相瞒,我身上银两也不多,不过。。。"他思索片刻,"这样吧,待我回家后,向家父说明情况,定会资助管兄继续读书。"
管萧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他松开赵德全的手,又灌下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