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博林沉默片刻,然后直视舅父的眼睛:“您是在建议我追求王太后陛下?”
“不仅仅是追求,”萨里伯爵的眼中闪烁着垂涎欲滴的光芒,“而是争取与她结合。前段时间你父亲和你的爱尔兰表兄詹姆斯·巴特勒争夺奥蒙德伯爵之位失败了吧?”萨里伯爵假装惋惜地摇了摇头,“我可怜的外甥呦,你的父亲是奥蒙德伯爵的外孙,你的母亲是诺福克公爵的女儿,可你却连个男爵之位都没得继承。”
萨里伯爵故意停顿了一下,满意地看见窘迫与懊恼的神情在托马斯·博林的脸上一闪而逝:“想想看,我的外甥,如果你能迎娶一位英格兰公主,女王陛下至少会看在她妹妹的面子上赏赐你一个伯爵之位,甚至有可能是侯爵乃至公爵。而你通过与苏格兰摄政王太后的夫妻关系,甚至可能影响到苏格兰女王,也是未来的英格兰王后。博林家族将迈入英格兰贵族最核心的圈层,你们的地位将无可撼动。”
托马斯·博林因为舅父描绘的这幅远大前程而忍不住心潮澎湃,连呼吸都不禁急促了几分。但他的面上依然维系着镇定:“这是一场光鲜亮丽却危机四伏的游戏,舅父。”
“政治本就是一场刀尖上的舞蹈,”萨里伯爵重重地拍了拍外甥的肩膀,“但高风险往往伴随着高回报。红衣主教托马斯·沃尔西与我之间频生龃龉,你若能够得到苏格兰王太后的垂青,可以借机让博林和霍华德家族逐步将国家大权从他手中夺过来。把握好这个机会,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整个博林和霍华德家族。”
萨里伯爵的一番话在托马斯·博林的心中播下了野心的种子,只待时机成熟便会破土而出。最终他缓缓点头道:“我会尽力而为,舅父。”
……
早春的伦敦细雨如丝,在天地间织成一道透明的帘幕。引路的侍女悄悄退下,独留托马斯·博林一人静静凝视着贝纳德城堡花园中那个一袭红衣的俏丽身影——伊丽莎白·都铎正撑着伞在雨中独自漫步。近一个月来,每当伊丽莎白·都铎没有社交聚会的安排时,托马斯·博林便会登门造访,交谈文学、政治、艺术,分享彼此的见解和经历。
托马斯·博林深吸一口气,迈步上前。他知道自己已经坠入了一场危险的感情旋涡——爱上一位公主,一位曾为一国之后的高贵女性,一个比他年长十岁的女人,一个拥有强大政治影响力的统治者。理智告诉他面对此等有如天堑的地位悬殊应该谨慎行事,但他的心却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不仅仅因为舅父的鼓动,更因为他确实被这个美艳高雅的女人所吸引。
当托马斯·博林走近时,伊丽莎白·都铎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真巧,博林先生,我正希望能有你陪伴我在花园里散步,侍女就通报说你来访了。”她像少女一般娇笑着说道,那春花也似的笑颜足以使人忘却她的实际年龄。雨滴在她的红伞上跳跃,奏出悦耳的音符。
“陛下,”托马斯·博林恭敬地鞠躬,但眼中的温度却远超礼节所需,“我担心这雨会让您染上风寒。”
“比起苏格兰的风雪,英格兰的春雨不过是轻柔的抚触。”伊丽莎白·都铎邀请他共撑一伞,“告诉我,弗朗索瓦国王邀请列奥纳多·达·芬奇到法兰西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们沿着曲径缓步前行,伞下的空间狭小而私密,雨幕成了完美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窥探。托马斯·博林只要稍一低头,就能够闻到伊丽莎白·都铎发间的香气。那是一种独特的芬芳,玫瑰的甜腻混合着一股清凉的冷香。伊丽莎白·都铎曾告诉过他,那是苏格兰蓟的气息。
“列奥纳多·达·芬奇接受弗朗索瓦国王的邀请后,将他的一些最伟大的作品带去了法兰西,包括《蒙娜丽莎》。”托马斯·博林满怀激情地讲解道,“他在法兰西期间还创作了一些小油画,最后在弗朗索瓦国王的怀中去世。弗朗索瓦国王曾想将达·芬奇的壁画《最后的晚餐》搬到法兰西去,但这个疯狂的计划最终未能实现。”
伊丽莎白·都铎被他的热情所感染:“听起来很浪漫。也许你可以为我讲讲《蒙娜丽莎》的细节?”
“荣幸之至,陛下。”托马斯·博林愉快地说道。
他们的交谈从艺术转向文学,又从文学转向政治。托马斯·博林小心翼翼地避开宗教话题,通过这些天的谈话,他已经完全了解伊丽莎白·都铎虽然受到了一些文艺复兴新思潮的影响,但她关于宗教的观点是极端保守的。因此他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新教徒的身份可能会成为两人之间的障碍,但此刻,他不想让任何事情破坏这份难得的亲密。
“你为什么会选择走上外交这条道路?”伊丽莎白·都铎好奇地问道。
托马斯·博林微笑道:“可能是因为我的父亲,他作为女王陛下的外交官,在欧洲赢得了众多的崇拜者,包括奥地利的玛格丽特女大公,她曾邀请我到尼德兰宫廷中做客;可能是因为通过外交可以拉拢国家之间的关系,促成同盟,影响国家的国际地位,这很有成就感;也可能是因为我喜欢探索不同的文化和思想,外交给了我这个机会。而且,”他略带调皮地补充道,“它也让我有机会遇见像您这样非凡的人物。”
伊丽莎白·都铎轻笑:“你总是这么能言善辩,博林先生。”
“只对值得我用心的人,陛下。”托马斯·博林大胆地回应。
就在这时,一个仆人匆匆跑来:“陛下!陛下!玛格丽特女王请您立即前往白厅宫,有紧急情况需要商议。”
伊丽莎白·都铎的表情立刻转为严肃:“知道了,我马上出发。”她转向托马斯·都铎,眼中带着歉意,“恐怕我们必须改日再谈了,博林先生。”
托马斯·博林顺从地俯首:“当然,陛下。国事要紧。”
伊丽莎白·都铎匆忙离去,托马斯·博林立于雨中,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