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阳终于回过神来,深邃而明亮的眸中闪烁着清月从未看到过的无助。
「清月,我们也到纳木错湖去看看罢。」
「好。」清月点头。
两人的身影很快没入到人群中,匆匆于热闹处而来,匆匆到沉寂处而去。
白虎内城外去往纳木错湖的一路上,每行几步便有三两人跪坐在地上,或默默淌泪,或念念有词,捧着一捧泛黄的纸钱,扔到面前的火盆里。炙热的火焰将他们的脸映得通红,将他们脸上的泪灼得干涸消散。
一条通明的长路歪歪扭扭的延伸向尽头的湖,延伸向生命的那一畔。
人寿最长不过百载,抛开万寿无疆的神,仙,魔寿有万年,妖,亦有千年。
这似乎于人而言有失公允。
其实不然,人死,不过是灵魂脱离一具有限的肉身,其魂依然不灭,可重走鬼域,饮孟婆,再轮回。
而享长寿的种族,命亡则魂灭,再无来生能够重走一遭。
随风吹起的灰屑迷了清月的眼,借着眯眼的藉口思念的眼泪顺势而下。
她想她的父亲了……
「他们怎么也烧纸钱啊……我我……」我都没来得及,给我的父亲烧上一捧纸钱……
清月努力压抑着喉咙里泛起来的哽咽,灼阳却还是听出了她压抑背后的情绪。
她大概率是想起了清理。
「仙,魔,妖与人不同,死了便是魂飞魄散,什么也没有了。他们此举,不过无用之功。就连人给鬼烧去的纸钱都是在糊弄鬼,那么跪在路上正在燃烧纸钱的魔也不过是骗自己而已。玉面郎确实没有说错什么,做这些不过就是活着的图个自己心安罢了。」灼阳以几近理智的语气陈述着客观事实。
死了便是死了,真的什么都没了……
清月猛地停下脚步对着灼阳厉声驳斥,「不!他错了!他错的离谱!你也错了!那不是无用功!哪怕知道再也不会相见了,但只要生者还在念着思着,还在给亡者寄去生活里最不可获却的东西,那么他们便永远活着!活在生者的心里,永远存在!那也不是只求心安,那是让情长一点,再长一点,一直扯着自己不要遗忘,要记得他们的好。」
灼阳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罢。」
灼阳无所谓的态度彻底惹恼了清月,以至清月瞪了他一眼后与他一路再无言语。他也知道,又惹了人家姑娘的火。不过这会儿他也是脑袋空空,本就不会哄人,倒不如闭嘴。
灼阳倒不是什么无情之人,他能明白清月与他争辩的始终不过是死虽为命之终结,却非情之坟墓,还有情义长存,也就算不得死亡。可灼阳仍旧接受不了此等论断,他管不了什么情不情的,他只知道倘若别人为他而死,那么他便亏欠于人,且终其所有而不可偿还。
至于他,最讨厌欠人什么。
清月火来的快去的也快,尤其一想到灼阳心里还憋了个大委屈,气便散的更快了。回想两人一路上的争吵,灼阳先递台阶的的
次数也不少,那么她也大度一回,给他宽宽心吧。
「灼阳。」
灼阳惊觉,「嗯?」
「我知道你在烦恼些什么?」
灼阳乐了,坡来了,他也收拾收拾准备就坡下驴,「哦?那你说说呗?」
他才不信,清月这种心比海宽,吃了上顿不愁下顿的,能知道什么。
「你在为他们烦恼。」清月扬起下巴,绕着四周的魔族之民,画了一圈。
话语如同一颗石子投进了灼阳眼中,荡起圈圈波浪,同时似有何物轻敲了一下灼阳坚固的心墙。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要流泪,还是忍住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该流泪的。
他太过倔强了,不愿将自己的内心讲给任何人听,清月问了数次,他也回避着。此时此刻他倒是更想听听小姑娘能说出什么劝人法来。
他垂首温柔凝视着清月,视线聚集间,清月却始终望向人群。
「你只是你,无关乎谁的子,谁的君。你想做什么都由你本心而为。我会永远陪着你,直到我也走向河的那一畔。」
灼阳愣住了。
「你是我的,言出必行,顶天地立的英雄。可我觉得,你又不该只是我一个人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