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帛碎成几瓣,裂缝处的银丝挑弄春光,干涸染水,半遮半掩,她想遮,却被男人不留情面的挑开。
秋光钻进缝隙,偷窥屋内红帐后一场悄然盛开的春色。
“执安,执安。”她轻轻唤他,檐下飞鸟悄悄用翅膀挡住了眼睛。
“如此力道,菀菀可还喜欢?”他哑了嗓音,混合浓浓的醉意酒香。
“喜欢。”她一向不喜欢表达需求,总觉得羞涩,不过好在他都懂她想要的,纵然他再疯,也会对她手下留情,唯恐她碎在他怀里。
她脚腕处还系着他送她的红绳,纷乱地响个不停,他嫌吵,扰了他听菀菀低吟,只好捧过她足,一口含住那乱响的铃铛,用力一咬,金铃铛瘪下去,再也不出声。
香炉泄出沉香味儿,白雾缭绕,丝丝闯入红幔后,生生失了安神的用处,反倒让赫连时想起眼前的女子为她素手调香的姿态,爱得更狠。
“菀菀,伯牙子期的高山流水,秦晋相结的琴瑟和鸣,受菀菀所赐,我都有了。”他抚过她湿润的脸,吻过她唇角。
“不许离开我,哪怕我心疾痊愈,哪怕海枯石烂,海水西流,皓月北沉。
菀菀的剑法,是我教的;菀菀的贴身小衣,是我一针一线缝制的;菀菀的琴馆,是我帮着建的;菀菀的唇脂,是我一点点上的;菀菀的花钿,是我亲手描摹的;菀菀的每一件衣裳,是我带着菀菀挑的;
菀菀的每一处,都存了我的气息,一言一行也带了我的影子,连带兵的样子,都像极了我,菀菀,你逃不掉了,你身上注定有我的烙印。”
“执安,郎有情,妻有意,恩爱两不凝。”
“我注定是菀菀的琴下之臣,亦是裙下之臣。我的心疾只有菀菀能医,你若走,我便万劫不复,无边悲鸣。”
乔菀依在他怀中,见他眸中泪意滚滚,有衔四海之势,她擒住他瘦削的下巴,逼迫他低头承接自己的吻。
原来爱到深处会流泪,连吻都是咸咸的。
那年春,江南少雨,天干物燥,赫连时怜惜她眼中的三分倔强,怜惜她琴音宛如幼时那般缠绵孤寂,怜她低三下四句句称奴,怜她秋波赠娇。
后来倒也尽数反过来了,若不是她怜他心疾难捱,怜他空有一人,何来他的将来?
十一月初八,季秋,宜婚。
头一夜,赫连时悄悄起床,点了一支蜡烛,躲在屏风后,对着微弱的烛光,翻开书,在纸面上学着描眉的手法,这是他半夜爬起来学的第三十个晚上了,明日,他可要亲自为菀菀点妆,这么重要的日子,他应该从头到尾都陪着参与。
当然,他颇为自豪地抬头瞥了一眼房中挂好的婚服,这也是他亲手缝制的,其实他缝废了十几件,都搁角落里的箱子里藏着呢。
菀菀今日夸他婚服做的好看,开心。
赫连时张开手,盯着指尖被针戳出的疤痕,突然觉得一点也不疼,得空的时候,他还可以给菀菀缝衣裳,做小衣,反正他无所不能。
乔菀轻轻翻了个身,隔着一层床幔瞧着屏风后男人的影子,忍不住笑了。
“怎么又偷偷起来?”
赫连时沉迷在自己的艺术中不知天地为何物,被乔菀轻轻一句话吓得笔差点丢了。
于是在旁人面前威风凛凛的赫大将军,红着脸,慌乱地遮住纸上的眉形,心虚地看着心爱之人。
乔菀最是懂他,捂了唇偷笑,捧着他的脸,亲酌一口:“我的好夫君,明日都让你来画好不好,我们早些睡。”
盯着菀菀牵他的手,赫连时觉得自己此刻像一个娇夫,但他格外享受。
初八,艳阳日。
杏杏盛着的马车终于摇摇晃晃到了京城,一到将军府门口,她便叉着腰,累的喘了好几口气,她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她知道乔娘亲喜欢古琴,特意搜刮了一堆琴书送来呢。
她决定好了,不介入赫爹爹和乔娘亲的生活,要让他们两过二人世界,自己就去乔娘亲的琴馆,自力更生。
虽然她人小,但鬼大。
乔菀起了个大早,赫连时磨磨蹭蹭帮她穿好了婚服,不知又黏腻了多久,他才肯把婚服上的玉带给她系上。
“这些簪子,头冠,还有发髻妆容,我替菀菀弄。”
对着铜镜,乔菀笑眼盈盈地瞧着他小心翼翼地为她上妆。
一众丫鬟站在屋外面面相觑,赫将军将丫鬟们要干的事情都干了,她们这些人倒是清闲了。
陈嬷嬷在屋外踱来踱去,也不知这将军手重不重,万一给新娘子画丑了怎么办。
乔荷在外头也是来回逛,新房一大早紧闭,她想为妹妹编发髻也不能,这赫将军也忒霸道,只能默默祈祷妹妹的妆容可不要毁掉。
同时她也紧张的不行,第一次被奉为座上宾,光是妹妹向她敬茶这个流程,她就在脑子里过了好多遍,想了好多吉利话回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