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很短,却让周临川坐在椅子上足足愣了一个小时。
林婉柔醒了。
那个曾在他生命里既是导师又是母亲的女人,那个因他启动共感反噬程序而倒下的女人,竟然醒来了。
他想起小时候发烧,她彻夜守在他床边;想起他第一次做出伤害他人的情绪实验后,她痛心疾首地说:“技术不该成为逃避责任的盾牌”;想起她在实验室爆炸前最后一刻扑向控制台,试图切断连接……
他曾以为她的沉默意味着永远的谴责。
可她说,她不是恨他,只是太疼了。
眼泪无声滑落,滴在键盘上。他回了一句:“我会去。等我把这里的课程交接完。”
当晚,他破例喝了半杯红酒,坐在阳台上看月亮。小八打了视频电话过来,看到他眼圈泛红,也没多问,只说:“阿?今天学会了包饺子,虽然形状像石头,但她坚持说这是‘宇宙飞船馅儿’。”
“她真可爱。”他嗓音有些哑。
“你也一样。”小八静静看着他,“你知道吗?前几天联合国伦理委员会开会时,有人提出要封禁所有非军方共感设备,理由是‘不可控风险’。结果一位来自非洲的情绪治疗师站起来说:‘你们怕的是技术失控,但我们怕的是人心封闭。我在战区用共感网让失散母子重逢,让孩子对着死去的父亲说出最后一句‘我爱你’??这些事,你们管它叫风险?’全场静了三分钟,然后掌声响起来。”
“后来呢?”
“提案被搁置了。”她微笑,“而且‘忏悔通道’正式列为国际公共情感基础设施项目。”
周临川闭上眼,心中涌起一阵久违的暖流。这个世界并没有变完美,但它正在学着变得更柔软。
三天后,他启程前往瑞士。
飞机穿越云层时,他翻开了随身携带的日记本,在最新一页写下:
>“我曾以为救赎是要弥补一切错误,要让所有人原谅我。后来我才明白,真正的救赎,是接受自己永远无法完全弥补过去,但仍选择继续前行。
>
>林老师醒了。我不知道见她该说什么,也许什么都不必说。只要坐在她身边,就像她当年坐在我床边那样,就够了。
>
>小八说得对,我不是拯救者。我只是个还在学习如何做人的人。”
日内瓦湖畔的疗养院藏在一片松林之中,白色建筑依山傍水,宛如梦境。接待他的护士说林婉柔每天上午都会坐在露台晒太阳,喜欢听湖面传来的鸟鸣。
他沿着长廊走去,心跳越来越快。
推开玻璃门的瞬间,那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披着一条浅灰色羊毛毯,银白的发丝在风中轻轻飘动。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头。
十年未见,她的面容苍老了许多,眼角皱纹深刻,眼神却依旧清澈如初雪。
“你来了。”她声音很轻,却清晰。
“嗯。”他站在原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林老师……”
她微微一笑:“别站着了,坐下吧。这湖景,值得一起看。”
他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两人谁都没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湖面。一艘小船划过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像极了记忆中的某个夏天。
“对不起。”他终于开口,声音颤抖,“我不该……不该启动最终协议。我不该让你承担所有反噬。”
林婉柔侧过脸看他,目光温和:“你以为我是因为你那道程序才倒下的吗?”
他一愣。
“我是因为整个系统的扭曲才崩塌的。”她缓缓道,“共感网本应是桥梁,却被权力变成了牢笼。你们每一个参与者,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承受代价。你选择了控制,我选择了牺牲,商景予选择了隐藏……我们都错了,也都对了。”
“可你差点死了。”
“但我活下来了。”她握住他的手,掌心微凉,“而且我听见了。”
“听见什么?”
“你说‘对不起’的声音。”她闭上眼,“就在黑暗最深处,我听见了。不止是你,还有成千上万个人,在共感网重启那一刻,同时说了这句话。那一瞬间,我感觉到温暖??原来还有人记得要道歉,还有人心疼别人。”
泪水顺着周临川的脸颊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