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道:“成啦。”笑眯眯瞧着李逍遥将骨渣慢慢倾入葫芦,有一搭无一搭地道:“那罗刹鬼婆原是血藤成精,不知何时,同个榕树精结成了夫妻。三年前,我师兄在峨眉山撞见二人,当下用天师符将榕树精镇住,一把火烧死,却给这婆娘溜了。老道寻了她整整三年,不想却躲在这里害人。若非我来得巧,哼,你这几村的人只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唉,可怜,可怜……”说着连连摇头。
李逍遥心道:“罗刹鬼婆是株臭树藤,其实老子早就晓得。你师兄将她赶跑便算,也不斩草除根,这才多伤了无数条人命,难道不是个大大的祸首?你也不用在老子这里卖好啦。”一面收拾家伙,一面又问:“道长,小人听说这驱鬼除妖的事,黑狗血最是管用,为啥咱们倒用麂子血?”
那道人道:“说起这麂子,最爱在山上瞎刨乱拱,又喜吃血藤的茎干、种子,是以血藤便是成了精,麂子血也能克制了他们。血藤亦分公母,母藤多半较公藤粗壮,成精后最难对付。这婆娘既是母藤成精,咱们便用公麂子对付她。嘿嘿,至于这人骨头么……”咳嗽一声,又道:“麂子血味烈,那鬼婆娘隔了八丈远便能分辨得出。天下间的物事,以人骨死气最重,那死人味是她闻惯了的,血中搀了人骨,自然不虞给她发觉。我辈剑客,一生除妖太多,也不能亲自动手取血,这才请你相助。唉,若非那妖孽这些年修炼魔法,功力大增,我又怎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
李逍遥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大是佩服,竖起拇指赞道:“道长,你老人家果然不似先前那几个骗钱的和尚,着实有些手段。”
那道人瞪了瞪眼道:“呸,原来你小子到这时方才信我?……行了,少说废话了,咱们这便动手除妖去罢。”摆一摆手,当先领路,出了树林。
眼见月明如鉴,清光四射,时候已近二更。
那道人向李逍遥道:“前头尚有三、四里山路,咱们须走快些。”伸手扣住李逍遥的腰带,猛力一提,跟着展开提纵之术向前疾驰。
李逍遥只闻耳旁风声呼呼,那道人几如足不点地一般,携着自己时而高蹿,时而地跃,须臾便到得山神庙前。
那道人停步四顾,而后向北一指,低声道:“你瞧,那边有座石洞,便是那婆娘的老巢。你不必担心,现下正是她炼气的时辰,咱们小心布置,谅她也觉察不得。”
李逍遥循声望去,果见北面崖下黑漆漆地,似是一处山洞。
那洞半隐在长草之中,月光不及,瞧来一派森然。
李逍遥事到临头,才觉心中油然生出一阵寒意,双腿竟不禁地瑟瑟发抖。
那道人向他斜睨了一眼,笑道:“你小子枉练过几日武,却这般胆小如鼠!放心罢,有老道在这此,那婆娘又怎能伤你?”
李逍遥生平最气的是人家瞧他不起,当下一握拳,道:“脑袋掉了不过是碗大个疤,我又怕的什么?……你老人家吩咐罢,咱们如何动手?”
那道人"嘿"地一声,赞道:“这才像样……你放心,老道云游天下二十年,降妖捉怪便没一千,也有八百,还从不曾失手过哩。”
取过李逍遥手中的葫芦,轻轻晃了几晃,除下塞子,压低声音道:“等下我一出声招呼,那婆娘便要冲出洞来,你伏在石洞的左首,那时将麂子血泼在她身上,便算大功一件。可是有一节要千万记住,任何时候均不能出手相助,否则反坏我大事。”
李逍遥接过葫芦,重重点了点头,心中却道:“老子一碗臭血泼在老鬼婆身上,这道梁子便算是结下了,今后再没半分退路。你老人家总不会先前吹牛皮,说大话罢?那可真害死老子了!"二人对视一眼,蹑手蹑脚摸将过去,分头按位站定。李逍遥向洞中张了张,见内中漆黑一片,也不晓得罗刹女此刻是躺是坐,只听得自家"扑通、扑通"的心跳之声,连大气也不敢吐一口。
那道人招了招手,口中忽地发出"嗡嗡"之声,听来便同毒王蜂所发一般无二。
须臾,洞内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跟着微风掠过,一条影子自洞中如飞窜出。
这刹那之间也瞧不清面目,李逍遥但见此人长发披散,身形婀娜,依稀便是梦中罗刹女的模样。
当下大叫声中挥臂抖手,一蓬血向着那人兜头淋去。
那人蓦闻风声,勃然长啸,身形一偏之下,麂子血便淋了个空,跟着身形骤然疾转,双掌向着李逍遥平平推出。
李逍遥只觉胸口一窒,心头暗叫不好。
那人出手奇快,情急之下已是无可闪避,赶忙一式‘春风拂槛’,双掌交互递出。
但听“波”的一声闷响,手中的葫芦在两股大力挤压之下,压得粉碎,漫天血雨洒了个彻头彻脸。
转瞬间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汹涌而至,登时神智糊涂,仰天跌倒,晕了过去。
昏沉之中,只觉头顶百汇穴有一股热流源源注入,顺着全身经脉循环游走,直贯进四肢百骸之间,每道骨缝里都给烘得暖洋洋的,当真说不出的受用。
过了良久,李逍遥茫然张目。
那道人正在头顶上方笑眯眯瞧着,见他醒过来,说道:“唉,你小子真不中用,只给人家轻轻推了这么一下,便赶忙倒地装死,呵呵,成什么样子?”
李逍遥一惊而起,叫道:“啊哟,糟糕!老……老鬼婆……”眼光一扫,见身后丈许处的树上缚着一人,不是罗刹女又是哪个?
这一喜当真非同小可,一把攥住那道人的左臂,叫道:“道长,原来你老人家已……已大功告成了。”
那道人笑着点点头,道:“嗯,也多亏你受了她一掌。葫芦打碎之后,这妖孽被血泼中,法力大减,现下给我用天师符镇住,再也作孽不得了。”
李逍遥听闻罗刹女再不能逞凶,心神大定,当下走近几步,借着淡淡的月光看去。
一看之下,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但见她头发蓬散,面色惨白,双臂已是齐肩而断,满身尽是血污,胸前尚印着一枚道符。
罗刹女晃了晃头,切齿骂道:“臭小子,你好不要脸!老娘恨不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快给老娘滚远些!”“呸”地一声,一口口水向李逍遥面门啐去。
李逍遥闪身避开,见她亮着白森森的两排利齿,不禁吓得连连后退,叫道:“啊哟,道长,快……快些想个法子,弄死这鬼婆娘。他妈的,你死到临头还敢发凶,可见平日了。”
那道人大步上前,眼中精光暴射,戟指喝道:“妖孽!你数年间害了多少人命?如今到此地步,还要再逞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