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不喜欢大明皇帝,因为正是那位的存在才让大明军人和商人在对马藩地盘上享有越常人的特权,比如触犯法律本地官府不能抓捕,只能通报当地大明使节。
日本想崛起只有一条路,踩着大明的尸体走过去,这是很多日本年轻人的想法。但日本要活下去也只有一条路,跟在大明旁边当条听话的狗,这是大多数父辈们的认知。
由于权利掌握在父辈们手里,所以他们的认知就是现实,年轻人无论多反对也只能照做,还得做好。
加入新军之后,见到的世界更广阔了,击败大明的念头仍在,同时想学习大明愿望也更强烈了。很多时候根本分不清是恨还是爱,有主动的接受也有被动的接受。
“终于要有出头之日了!大鲸殿,明天该轮到我们上战场了,一定要努力,不能让教官们失望!”
这时桦山轻羽把命令看完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如果不是在夜间,恐怕就要高声喊出来了,让整天缩在船舱里的同胞们也高兴高兴。
“你高兴的太早了!白天我借教官的望远镜看过了,这座城的防御体系很完备,城墙都是用大石头垒砌的,海边的沙滩很长,战舰无法抵近射击,舰炮的破坏力很有限。
大明陆军和当地人在城外打了一下午,没有乘胜追击攻打城池应该也是有所顾忌。让我们去攻城无异于当炮灰,会有很大的死伤。”
能在新军里当上指挥佥事,宗氏与大明的关系密切可能有点用,但个人能力也不会很差。椋原大鲸对这道命令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喜,反而满脸忧郁,好像已经看到了新军士兵尸横遍野。
“大鲸殿,我问个问题你来回答。如果打仗不需要死很多人,大明陆军会带我们来吗?”桦山轻羽本来挺高兴的,结果让同伴一说笑容全凝固了,片刻之后才幽幽的问道。
“肯定不会……我明白你的意思,学习是要付出代价的。可是代价付出了,目的能不能达到呢?”
在日本本土时,这类的讨论时常会在新军里出现,有时候还会变成争论,甚至因为所持观点差异太大,新军内部分成了好几个派系。但只要不违反军规,不动手打架,来自大明的教官们通常都不会插手。
随着讨论的深入,椋原大鲸现当初的想法好像有些幼稚,想以这支新军为种子让日本强大到足以挑战大明帝国的愿望也越来越不切实际。
“先不管能不能达到,努力去做就是了。如果不做,就连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桦山轻羽摇了摇手里的雪茄,完全不能同意这样的想法。
“……你是什么时候改成了保守派!”其实桦山轻羽也没说什么太过分的,但椋原大鲸却如临大敌,面色狰狞。
“这次放假回家正好赶上哥哥要去购买樟脑,我也跟着上船去了趟小琉球,回航的时候又去了温州、宁波和松江府,装了几百匹细棉布。
一路上见闻颇多,感受颇多,五味杂陈啊……在与哥哥的交谈中我突然现他比三年前成熟了,也睿智了。对于赶大明、击败大明之类的话题也有个人见解,我以为很有道理。”
桦山轻羽和椋原大鲸同属新军里的革新派,主张一切照搬大明,先把实力提上来,以后再去讨论做法的对错。年轻人的团体很容易激进,谁持有反对意见谁就被视为敌人,而背叛者会被视为比敌人还敌人。
面对同伴的质疑,桦山轻羽没有忙着辩解,而是轻声说起了一段不久前的经历。主角还不是他自己,而是留在鹿儿岛当城下士的哥哥。
当年兄弟俩是一起报名参加新军的,结果热衷武士剑术的哥哥因为文化课不及格被淘汰了,他这个豆芽菜反倒入选了。
“重义殿还是那副谁靠近我,就把谁胳膊砍下来的样子吗?”说起桦山轻羽的哥哥桦山重义,椋原大鲸不由得露出了笑意。
别看对马藩和萨摩藩分处在九州岛的南北两端,中间还隔着好几个大名领地,好像天各一方互不来往。实际上随着大明商船的停靠,两家都比较重视海贸的大名逐渐走到了一起,至少在利益上是这样。
双方先在货物上各取所需、互通有无,经过第二轮交换后再转售给其它地区的大名,这样可以获取更多利润,同时降低成本。
在互相交换的过程中,椋原大鲸与桦山重义见过几次。由于双方的性格喜好皆不同,所以沟通不太顺畅,但印象颇深。
“哈哈哈……要是在三年前听到你在背后这么评价,他肯定会把你胳膊砍掉的!”
对于哥哥的样子桦山轻羽从小就见惯了,甚至有段时间还模仿过,想一想也觉得挺好笑。不过人总是在变的,自己变了,哥哥也变了,变得非常不一样了。
“重义殿变了吗?怎么变的,因为什么变的?”
听到桦山重义性格有了比较大的改变,椋原大鲸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在对马藩的武士里也有很多和桦山重义一模一样的,通常到老都不会生大改变。
“确实变了,我问过,他说是因为经常去大明港口买货,见到了很多不同于家乡的事情,时间长了,很多东西想通了,人也就跟着变了。
比如在通过学习大明让日本强大,然后再击败大明的问题上,他就有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想法。以前要去参加新军时他和我都是坚定的改革派,坚信可以通过建立新军让日本强大起来。
然而现在他却不这么认为了……不怕你笑话,在我亲眼见到那些大明港口里的人和事之后,之前的想法好像也有了动摇。”
桦山轻羽之所以把哥哥扯进话题,不是借机躲避盘问,而是是想借此举例证明自己的思想变化有迹可循,还很有道理。在没有搞清楚对错之前,不该被视为组织的叛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