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颤抖着双手,比划着让珠儿赶快去太医院请齐院使来。
珠儿很快也明白过来了发生的这一切,应了一声“是”,忙不迭小跑了出去。
寝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地上亦流了许多血,看起来好不吓人。
衔霜的情绪平稳下来后,扶着墙准备慢慢走出去。
出了这样的事情,太医一会儿还要来这里,估计霍则衍今晚也回不去明和殿了。
而她本就不愿再和他共处一室,更何况现下这寝房里头还成了这样,她今晚,怕是也没法再在这儿继续待下去了,只能先去偏殿睡上一宿。
“衔霜。”
霍则衍按着还在不断淌着血的伤口,忽然出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他看着侧过了身的她,低声开口道:“很疼……”
衔霜闻言怔了怔,面上却是没有什么反应。
这不是他自己,方才非要按着她的手捅的吗?
她想着,错开了眼神,刻意不去看他还在滴血的伤处,只是同他比划道:【陛下先忍着些,珠儿已经去太医院了,想必齐院使很快就会来。】
或许是受了伤的缘故,霍则衍的面色罕见地显得有些发白,声音也有些发哑。
“你要去哪里?”他哑声问她道。
衔霜垂着眼帘,对他道:【我毕竟不是太医,不通医术,现下也帮不了陛下什么忙,就不留在这儿添乱了。】
见她比划完,转过身子就要往外走,霍则衍眼尾登时变得有些发红,按着伤处的指尖也微微有些发颤。
他盯着她留给自己的背影,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去拦住她,将她留在这里。
然而,他还没走出几步路,便撕扯到了尚流着血的伤口,身子也晃了晃,扶着桌角慢慢倒了下来。
他不甘地看着逐渐走远的衔霜,嘶哑着声音,不死心地又唤了几声她的名字。
可她始终没有再回过头,更没再多看他一眼。
眼睁睁地看着房门被关上,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霍则衍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处似是也被将才的那把利刃生生剜了一刀。
鲜血淋漓。
而身上伤口处的那股疼痛感,也渐渐在他的全身上下扩散开。
但比起身上的那处看得见的刀伤,更疼的仍是他的心口,疼得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让他几近无法呼吸。
疼痛恍惚间,霍则衍忽然想起了那年在风雪交加的雀岭山,衔霜因为他手臂上一道不深不浅的划伤,而难过得掉眼泪的样子。
那个时候的她,也会因为他的一点小伤而急得不行,会轻轻地给他包扎伤口,会在给他上药时忍不住落泪,还会在上药过后,小心翼翼地问他还疼不疼。
而那个时候的他呢,只觉得她是在装模作样地可怜自己,并恶狠狠地警告她,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可是现在,她不会再去在意,他的伤口是不是还在流血,更不会再去在意他还疼不疼。
她不仅不会再心疼他,甚至,也不会再可怜他了。
霍则衍直至今日才知晓,原来素日里那样温和的衔霜,不再喜欢一个人时,会是这样的决绝,这样的狠心。
而她这罕见的狠心,也只对他一人。
他还记得,那时在诏狱,她看见受了伤的徐文州时,神情是那样的悲恸和难过。
分明只是厮打后受的一点皮外小伤,她竟还要求自己去给徐文州找狱医。
她依旧还是那个很会心疼人的衔霜,只不过现如今让她心疼惦记着的那个人,不再是他罢了。
不止是徐文州,甚至就连那个叫做珠儿的宫女,在她心中的分量,都比他还要重得多!
她不仅会亲手为了那宫女下阳春面,竟还会为了那个宫女和自己叫板。
她是有在意的人的,而且,让她在意的人,也不止一个。
可那么多人里,偏偏就是唯独没有他了。
伤口和心口都痛入骨髓时,霍则衍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夜色悄然临至,弯月如弦,隐匿于云后,显得天色分外暗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