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怕的是,”一位来自岭南的代表补充道,“已有十余座城池自发响应,百姓争相报名成为‘铭奴’。他们说,这样就能摆脱迷茫,活得更有意义。”
殿内一片死寂。
赵云龙缓缓起身:“这不是信仰,是精神蜕化。他们正在主动放弃思考的权利,把自己变成记忆的容器。”
“我们必须阻止他。”秦昭坚定道,“但不能靠武力。一旦开战,只会加剧恐惧与对立,反而助长‘惧门’与‘疑门’的觉醒。”
“我去。”赵云龙说。
众人愕然。
“你一个人去?”秦昭皱眉,“他现在掌控的是整个‘名学体系’,你若贸然进入忆宫,很可能被他的记忆洪流吞噬,连自我都会消解。”
“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去。”赵云龙望向窗外晨光,“他利用‘名字’作为武器,那我就用‘真实’去破局。我不带兵,不持钥,只带一样东西??**遗忘的勇气**。”
十日后,太湖烟波浩渺,雾锁孤岛。
赵云龙独自驾舟,穿过层层迷阵,抵达湖心那座由水晶与骨灰混合筑成的“忆宫”。宫殿通体透明,内部浮动着无数光影人形,皆在重复同一句话:“铭记仁君张衡,永志不忘。”
门前守卫并非士兵,而是一群双眼空洞的少年。他们齐声质问:“来者何名?所记何人?”
赵云龙平静回答:“我无名。我所记之人,你们从未听过。”
守卫沉默片刻,竟让开了道路。
忆宫深处,秦无咎端坐于一座巨大的记忆轮盘之上。他身形枯瘦,皮肤近乎透明,体内似有万千文字流转。看到赵云龙,他竟露出微笑。
“你终于来了。我等这一刻,等了整整二十年。”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当然。”秦无咎轻抚轮盘,“因为你是我创造的第一个‘反例’。你说要记住无名者,我说要塑造完美者;你相信碎片化的记忆能照亮黑暗,我坚信统一的思想才能终结混乱。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彼此的影子。”
“所以你制造了那场洪水,假死脱身?”
“生死本就是谎言。”秦无咎淡淡道,“真正的死亡,是当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也忘了你。而我,早已被世人铭记千年??只要名学不灭,我便永生。”
赵云龙环顾四周:“你把记忆变成了宗教。”
“我只是给了人们他们真正渴望的东西??确定性。”秦无咎站起身,“在这个充满背叛与遗忘的世界里,谁不想活在一个所有人都被记住、所有善都被奖赏、所有恶都被清除的秩序中?”
“可那不是秩序,是坟墓。”赵云龙一步步走近,“你抹杀了人性的复杂。一个会犯错、会后悔、会挣扎的人,才真正活过。而你造的这些‘完美人物’,不过是披着名字外壳的傀儡。”
“傀儡至少不会伤害彼此。”秦无咎冷冷道,“而自由的人类,只会互相撕咬。”
话音未落,整个忆宫骤然震动。轮盘高速旋转,无数名字喷涌而出,化作金色锁链缠向赵云龙。
他不闪不避,任由锁链将自己层层束缚。
然后,他做了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他开始**遗忘**。
不是被动失去记忆,而是主动切断连接。他闭上眼,逐一放下了那些曾让他痛彻心扉的画面:兄长临终的眼神、皇后燃烧的身影、皇帝跃入归墟的背影……甚至连林氏的笑容,他也轻轻推开。
“你……你在做什么?”秦无咎惊怒交加,“你怎能忘记他们?!他们是你的力量之源!”
“正因为我爱他们,所以我有权选择何时放手。”赵云龙睁开眼,眸中清明如初雪,“记忆不该是枷锁,而是馈赠。我们可以记住,也可以不再执着于记住。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随着他的释怀,那些金色锁链竟一根根断裂,坠地化灰。